天元二十六年冬,京城昨夜落了今年的第一場的雪,落在彎彎繞繞的街道上,飄進靜靜流淌的護城河裡。蔣芝月騎在馬上,看了眼天氣,太陽自然是見不到的,陰測測的天空飄著幾片半死不活的烏雲,雪是昨天傍晚下的,今早才停,寒風凜冽刺骨,蔣芝月卻不覺冷似的從旁邊的樹丫上抓了一大把雪捏成團,使壞地往後一丟。
隨從侍衛冷漠看著她,一臉麻木,蔣芝月自覺無趣,扯了扯嘴角:“你們就裝吧,越到京城你們越發緊繃不敢放鬆,無趣,太無趣了!算了,抓緊趕路吧,爭取傍晚前到家。”
“遵命!”隨從們齊聲道,蔣芝月這次回京實屬無奈。皇帝的聖旨跟王府的家書跟紙片一樣地撒到了西北,蔣芝月好拖歹拖在邊城賴了四年。去年年底,一道十二朝令和書送往邊關,也送了一份到南殷王朝。兩朝百年乾戈因為這一道和書化成了玉帛,兩朝約定,百年內不得發起戰爭,每四年互派使者進貢,共同製定邊關管理條例,維護邊關安全。
有了和令,再加上蔣芝月之前對來邊關陵州知府不滿意,她嫌那官員一身的文鄒鄒的迂腐氣,對人家冷嘲熱諷的,也不肯放權,沒多久把人家從邊關氣了回去。
朝中對她的意見越來越大,說她跋扈的有,說她沒家教的有,說她憑借著軍功在邊關作威作福的更加有的是。有些文官甚至上書皇帝說她在邊關遲遲不歸,是有了異心,氣的她老爹在朝堂之上把人家一掌打出了內傷。
對他們蔣家的彈劾越來越多,家書一封一封的寄到邊關,儘管書信裡,她爹讓她彆擔心,但是朝裡的風言風語越過了冰封的黃河和綿延的山川像把利刃刺向了蔣芝月。
蔣芝月收回思緒,眯了眯眼看向天空,還過半個時辰就要看到百官來迎的場麵了。想起那些白胡子老頭虛假的笑和文縐縐假惺惺的恭迎,她就煩得慌。
蔣芝月越往京郊趕,心中越煩悶,她不想回京,不想遵從那些腐舊無趣的規矩,不想由著彆人把自己的婚姻當做鞏固權利的籌碼。
說白了,她覺得不自由。但是她不能在她的將士們表露出來,此次回京,她是藏了私心的,她要為在邊關出生入死的將士們博一博軍功和獎賞。
到了京外護城門口,蔣芝月從腰間取下蔣家令牌,往城門口守軍眼前一亮,守軍恭恭敬敬地將蔣芝月等人引進城門,順利進了城門蔣芝月吩咐了幾句:“進了城門,都給我把嘴閉牢,不該看的彆看不該說的彆說。”“是!”蔣芝月吩咐完,揚鞭策馬往城郊趕。
沒多是時就看見了一片烏泱泱的人群,蔣芝月奔馬朗聲大喊:“昭遠將軍蔣芝月領兩千精兵回朝複職!”
一陣巨大的鼓聲響起,軍樂隊高奏凱旋之歌。
身穿明黃色朝服的皇帝和身後紅紫色官服的官員,蔣芝月下馬,單膝跪下,脊背挺得筆直,低著頭朗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身後士兵跪拜行禮。
“眾將士請起,此程路途遙遠,一路艱辛,實屬不易,朕思慮多日,如今看到將士們鬥誌昂揚的模樣,終於是放下心了。”
蔣芝月笑了起來:“皇上不必牽掛,我們邊關將士,都是個頂個的好男兒,路途遙遠不算的什麼艱難險阻。”
皇帝大笑了起來:“你這丫頭,還真沒變啊!”
說完,斂起笑,重重在她肩上的盔甲上拍了拍:“好孩子!吃苦了!”
蔣芝月齜牙咧嘴:“哎喲喂,陛下您也沒變啊,手勁真大,可給我疼壞了。”
“嘿,死丫頭。行了,快隨我們進京吧。”
蔣芝月將大軍安頓在京郊大營,和副將嶽從啟還有軍師路想進了京。
從安貞門進,蔣芝月回京連家都沒來得及回,就被帶到了皇宮裡。
蔣芝月站在皇帝身旁,身後是滿朝的文武大臣,皇帝負手而立,跟她講著家常話:“瘦了不少啊!”
蔣芝月笑嘻嘻地:“也漂亮不少。”
“臉皮也越來越厚了。”皇帝睨了她一眼
蔣芝月環顧了圈白牆紅瓦氣勢恢宏的的皇宮:“皇宮是越來越氣派了。”
皇帝看了眼周圍,淡聲道:“前年大雪壓倒了不少宮牆,乾脆讓工部重修了一下。”
他頓了頓,又說道:“我記得,那場大雪,你們邊關爆發了一場亂鬥啊?”
蔣芝月想了想,點頭:“嗯,那年自然災害太嚴重了,先是鬨蟲災和黃沙暴,後來大雪下的紛紛揚揚,許多邊關的貧苦人家沒有房屋和棉衣禦寒凍死在路邊,物資匱乏,賣兒賣女的大有人在。”
“嗯,吃了不少苦吧?怪我嗎?”皇帝看著她,說道
蔣芝月笑了起來:“為人臣,儘職不是最起碼的麼?而且比起那些凍死餓死的百姓,我算得了什麼苦。”
皇帝欣慰地點頭:“長大了。”
蔣芝月昂了昂下巴,有些驕傲地說道:“我本來就很成熟穩重。”
皇帝笑著哼哼了兩聲:“皇後在紫宸殿給你舉辦了宮宴,我早兩日就讓人去通知你父王母妃了,他們在那兒等你。你麵子比我大,平日裡我舉辦宮宴時,太後能推就推,這次你要回來,她居然主動來讓說你愛吃的菜愛喝的酒愛聽的曲,讓我一一都要給你照顧到。”
蔣芝月笑了起來:“我從小在她老人家身邊長大,我嘴甜,哄得她開心,這一輩世家子裡,她最喜歡我。”
皇帝笑了聲,不多時,就到了舉辦宮宴的地方,太後一身紫色宮服,精神矍鑠地站在殿門外,身後跟著皇後和各宮妃子還有京城裡的貴婦人。皇後身邊的不是貴妃,而是懷遠王妃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
“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免禮”太後擺了擺手,蔣芝月站起身子,就看見一小老太太快步走到自己麵前來,捧著她的臉看了又看,眼眶紅了:“哎喲,瘦了。”
蔣芝月笑了起來:“太後,您彆在這麼多人麵前捏我,我現在好歹立了軍功,是個小將軍呢。”
太後鬆開手,皇後笑著,溫溫柔柔地說著:“郡主不知,太後知道您要回來後,是日思夜盼,如今您終於回來了,她老人家自然是歡喜不過了。”
蔣芝月笑了起來,又看向她身旁,自己的母妃,她彎下腰行了禮:“不肖女,拜見母妃。”
懷遠王妃垂淚撲在她的身上:“兒啊!”她是再溫婉不過的女人家,她娘家是書香世家王氏,嫁給了懷遠王後,懷遠王對她嗬護有加,四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與三十出頭無異。她是內宅女子,一生從未受過什麼磨難,更不會像蔣芝月一般提刀掃槍上馬殺敵。她日日夜夜牽掛著遠在邊關的女兒,如今蔣芝月走過四年的春夏秋冬,越發沉穩利落,除了欣慰,她還有說不出的心酸,一腔母愛化作了一滴晶瑩的淚和一聲悠長的呼喚。
蔣芝月安撫好了母妃的情緒,又和幾位貴妃行了禮。時辰到了,眾人進宮參宴。
蔣芝月坐在左邊第二個,第一個是她爹,她爹今天有事,來的晚,一來也沒行禮,對著她腦袋就是一巴掌,樂嗬道:“死丫頭,長這麼大啦!”
蔣芝月翻了個白眼:“爹,在外麵注意點形象行不行?”
蔣洲遠倒是規矩行了禮以後,落座後才笑吟吟地跟她打了招呼:“小妹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