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不必多禮,你的藥還在我這兒。”謝凜伸出手,寬大白淨的手掌上赫然躺著兩個紅色的袖珍玉瓶,蔣芝月接了過來,說了聲謝,就要走。
謝凜叫住了她:“郡主要去哪兒?”
蔣芝月覺得告訴他也無妨,於是說道:“欽天監。”
謝凜點頭:“嗯,去吧。”
蔣芝月腳步頓了頓,她覺得謝凜這句話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上哪裡奇怪,也沒多想,離開了承明宮。
到了欽天監,門口穿著褐色欽天監官服的小廝來迎,蔣芝月表明了身份,那小廝弓腰行禮:“郡主有何要事來我欽天監。”
蔣芝月看了眼欽天監的內裡,正中央的位置擺放了一個造型複雜的儀器,應當是觀測天象用的,半空中還懸掛著一個司南儀盤。她看了眼年輕的小廝,那人應當隻有十三四歲,稚氣的臉龐白皙乾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清澈透亮,小小年紀就進了欽天監,哪家大人這麼舍得孩子吃苦。她收回目光說了句:“我找王監正。”
那小孩說了句:“郡主,您有所不知,王監正年前就去了西雲觀星台。如今還未回來呢,不過王監正的弟子應監副倒是在。”
蔣芝月搖頭:“不用了,既然王大人不在,那我改日再來。”說完,就離開了。
那小廝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想著這傳說中跋扈囂張的和安郡主並不如同傳聞一般,反而長得很和善可親,說話也很客氣。
蔣芝月在欽天監碰了個壁,這次學聰明了,直接去了太後宮裡,太後一見她來,高興的不得了,當即讓人去請皇帝皇後說請帝後和齊王來太後宮裡用晚膳,蔣芝月心裡樂開花了,不用在大費周章地去找皇帝,可以休息片刻了。
蔣芝月跟在太後身邊,太後喜歡修剪綠植盆栽,蔣芝月就在旁邊跟著,偶爾遞遞水壺,偶爾接接剪刀,總之給太後打著下手。
太後修剪完最後一盆綠植鬆柏,輕聲說道:“丫頭來我這兒,恐怕不是來單獨看望我這把老骨頭的吧,是為了什麼事情來?”
蔣芝月笑笑:“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老人家。”
太後在宮人端著的溫水銅盆裡淨了淨手,蔣芝月給她遞了塊擦手的懷掛,不好意思地笑道:“還真是什麼事都逃不過您老人家的火眼晶睛。”
太後歎口氣猜測道:“是為了皇帝賜婚一事而來?”
蔣芝月愣住,她才想起來還有賜婚一事,不由得更加煩惱,皺眉沒說話。
太後以為被她說中了,拍了拍蔣芝月的手背:“你呀,從小就玲瓏心思,看著大大咧咧的樣子,實則心細的很,雖然不知道你為何過了幾年後就與清麟疏遠了,但是你心裡有數主意就行,不想嫁就不嫁,沒有人會強迫你嫁人。”
蔣芝月點頭:“我與齊王緣分淺,性子也合不來,強扭的瓜雖說能吃,但是食難下咽,還是各尋良人的好,齊王殿下少年英才,清風霽月的人物,也實在與我這紈絝不搭。況且他……也不喜歡我。”想了想,蔣芝月又猶豫著補了一句。
太後笑了笑,沒說話。
等到傍晚時,有宮人來報齊王殿下來了,蔣芝月起身,垂眸看著地麵,謝凜先是和太後行了禮,又看向垂著腦袋裝鵪鶉的蔣芝月:“和安郡主”
蔣芝月躬了躬身:“齊王殿下安康。”
謝凜現下換了件長袍,黑色的上好綢緞上勾著精美的玄金色祥雲麒麟圖案,襯的謝凜越發清貴好看。
蔣芝月百無聊賴地吃了口案幾上的糕點,許是太後的膳房師傅放多了奶,太膩了,她不喜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張臉皺巴巴地擠在一起,突然麵前遞過來一杯暖茶,蔣芝月順著那隻骨節分明白玉光澤的手看了眼謝凜,接過茶水喝了幾口,把甜膩的糕點咽了下去淡淡道:“謝了。”
謝凜收回手,語氣也很淡:“郡主不必多禮。”
太後把二人的舉動看在眼裡,端起茶杯掩住了嘴角的笑。
蔣芝月偏過頭看向一旁的宮人:“把這個拿下去吧,太膩了,太後吃不了這麼甜的。”
“是。”宮人們把糕點拿了下去,蔣芝月又看向太後說道:“那盤糕點有問題,太甜了,發膩。”
太後點頭,謝凜突然開口道:“你不是一貫愛吃甜食麼?”
蔣芝月看了眼他,皺眉道:“那也太甜了,況且人的口味是會變得,兒時喜歡的口味,如今早就變了。”
謝凜輕笑一聲,看向她,目光沉靜又帶著穿透性,仿佛要把蔣芝月戳出個洞才罷休,蔣芝月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偏了偏頭,躲開了他的視線。
過了會兒,皇帝和皇後一同來了,蔣芝月見禮過後,皇帝問起了她想在朝中任職還是落個郡主名銜逍遙自在。
蔣芝月想了想說道:“我能不能回邊關受城啊?我在京中待的不自在。我從小在宮中長大,後來又離京這麼多年,在京城沒什麼朋友,我和那些貴婦小姐們不熟,平日裡的走動我應付不來,而且……”
“而且什麼?”皇帝放下筷子問道
蔣芝月一鼓作氣說了出來:“而且我很擔心邊關如今的處境,今年的天氣太不尋常了,京城的雪都下的如此之久,更何況邊關那種苦寒之地,往年朝廷派的物資援助尚且半個多月才能到邊關,今年氣候惡劣,恐怕路上時間耽擱更久。”
皇帝難得正色起來,放下筷子,沉吟片刻,也在想著這個問題,過了會兒他才說道:“欽天監應監副清早在朝中的時候。就說了今年的天氣不太尋常,也說了邊關的過冬問題,但是月月,我不能再把你放回邊關了。你尚未議親。京中像你這麼大的貴小姐,莫說議親了,就連嫁人生子的,也很常見。你兄長如今正是備考春考的重要時間段,你父王母妃年歲漸高,你母妃去年冬天染上風寒,差點沒救回來,她一直瞞著不讓大家告訴你,就是怕你在邊關憂心。不僅是你自己的婚事要緊,懷遠王府也需要你。”
蔣芝月看向他,喉嚨乾澀:“我母妃……她……她從未跟我說過這些事情。”
皇帝歎口氣:“你一心要回邊關,邊關那麼苦,你待了一年又一年。孩子啊……”
蔣芝月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她緩緩搖頭:“不苦。”
皇帝看著她,謝凜也在看著她,目光沉靜悠長,蔣芝月又說了遍:“不苦,邊關的將士百姓都對我很好。”
皇帝笑了笑,說了句傻孩子,沒再跟她說邊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