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錚出生的時候，我正在病房門口百無聊賴的發呆。火鍋吃了一半，被武德一腳踹了出來，火箭都沒有我這般匆忙。嘴巴裡還留著朝天椒的味道，乾，點了半天的煙都抽不出個三五來。

子夜時分產房的貓叫聲，不用細聽也知道，這小子必定人世坎坷，命途多舛。連出世都折騰了個三四回，每每有跡象出來，偏偏又鑽了回去，臍帶還在脖子上繞了一圈又一圈，差點就憋死在子宮裡。他老娘每日祈禱拜佛的念叨吵得我不得安寧。

得，雖說是個體弱多病的主，但勝在有我。

他三歲時候，最是可愛。眼睛大大的，活像兩枚上漆的黑丸，一轉一轉，動到你心坎上。這時候最喜歡拉著我衣角蹣跚跑動，撅著嘴巴要糖吃。我手頭能有什麼糖？不過是半夜給他唱唱那老掉牙的歌，哄著他罷了。

這孩子開智晚，兩歲多才說話，走路還時常跌倒，做事隻能就手頭一件來，簡直是一根筋到底，七竅少了一竅。

哎哎，真令人發愁。

十歲時候春遊出行，專顧著走路防泥濺鞋，竟然不留神跌入池塘中，我拚死救他回來，卻生生聽他嚎啕三日，哭爹喊娘的把嗓子都毀了。那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也成了紅葡萄，真是徒生愛憐啊。反正體虛，也不怕他人笑話，怎麼說救命之恩也不小吧，照樣給他唱歌哄他入睡，不過這一次是摟著他罷了。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

然後，看著他從少年開始抽個，形容漸開，眉宇清秀。家學淵博，性情溫和，十足十的好品行。

我當年傷了身骨，一直未見好，陪在這孩子身邊的日子也總是斷斷續續，時常一個人的時候，就想著這小子又不會闖了什麼禍，犯了什麼錯吧。不在他身邊，總是放不下心。

沒想一次，就畫他一幅像，青簪白鍛，笑若拈花，真正的清雋脫俗。

然後慢慢的，畫上去掉了那些棱角，又少了點沉穩，漸漸的倒像是個十七八的孩子，就留下那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

王錚十歲後就見長了性情，比原來的榆木腦袋靈活的多，一雙眼珠子越發生的招人勾魂。

隻是陽城卻說這小子卻是被我強開了命線，雖然神智見長，一飲一啄，隻怕情路難走。骨子裡依舊是執拗性子。

我並不在意，但凡我在，也不會讓他受的苦。

當時，我真是這樣想的。

身體稍見好轉，也顧不得陽城的痛罵，一腦子的歸心似箭。

回來時，臉上笑意未褪，就看到我養了十幾年的孩子和一個男人糾纏在一起，肉帛相見，紅帳浪滾，淺叫低吟，婉轉纏綿。

本是銷魂蕩魄的□□畫麵，我卻看的是五雷轟頂，六識儘喪。仿佛被油鍋裡滾過一回，又像是刀山上絞過一趟。

揪著心的疼。

幾乎是奪門而出，嚇得屁滾尿流——這是陽城說的，他人都信了。

其實，我倒覺得自己那天挺牛氣的，也就是悄悄找了個地，一根接著一根抽罷了。

養了這麼多年的孩子，突然間被人搶走了，還上下其手，任誰都要難受的吧！

陽城白了我一眼，罵我一句傻。

除了傻，我還能做什麼。

看著這孩子於家中一刀兩斷，看著他在情海裡奮不顧身，看著他為一個人神魂顛倒，看著他仍舊像孩提時候專注的小心的熬湯。

然後看著他被那個男人傷的肝腸寸斷。

我日日守在他床前，為他唱招魂曲，低低淺淺，想讓他能安穩點。他轉轉反側，默默落淚，卻滴滴都入了我心。

王錚王錚，情深不壽，恩大若仇，不若儘忘了吧。

陽城正告我，他們之間是天生的一段孽緣，機緣早定，我插不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