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用心法 “——我得救活她,她可以……(2 / 2)

人憑什麼要沒有任何理由地被殺死,隻是因為一個二十一世紀來的人被一個叫係統的東西催促著這麼做?

人又憑什麼要被逼迫著沒有任何理由地殺人?並將在她的人生裡無休無止地重複這件事情?

殺人是一種世界觀的重塑,她絕不接受係統重新塑造她。如果說塑造真的必須發生——應該是她塑造彆人。

如果沒得選倒罷了,有得選時,她不選係統。

但嬴寒山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來,和係統翻臉暫時對她沒什麼好處。

達摩克利斯之劍就在頭頂,兩個月後它就會墜下來。她不想死,也不想妥協,這意味著她需要一個變數。

殺生道,“生”的定義很明確,“殺”的定義卻很模糊。

用刀槍劍戟,血腥濺麵算是殺,穿腸毒藥也算是殺。陷阱詭計,構陷殘害算是殺,“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也算是殺。

關於“殺”的定義還有轉圜餘地,“因我而死”的方式有很多,她要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嬴寒山集中注意力,包裹著兩人的青黑紋路隱隱泛起血色,如同有生命的脈管般鼓動起來。

女孩的手指開始輕微震顫,睫毛不住地翕動,脖頸上的那道傷口逐漸回縮,結成黑而乾硬的血痂。

而嬴寒山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如果說靈氣在體內順序運轉就像是呼吸一樣自然,那麼讓它逆行就像是用極纖細的琉璃絲去挑開亂麻,複雜而稍有不慎便出大禍。

她感受著它們逐漸從體內剝離,如同失血般的冷感慢慢爬上後背,而懷中這幅小小的軀體卻漸漸有了溫度。

在清晰感受到女孩脈搏的同時,那根挑亂麻的琉璃絲驟然崩斷。

青黑色花紋好像被點著一樣急速枯敗縮回皮膚,一口腥甜順著喉嚨漫上來。

嬴寒山晃了晃,把她推到一邊,自己先靠著馬車委頓下去。

冷感在擴大,她簡直覺得自己的體溫都降了兩度。一種很淡,但極為不祥的第六感籠罩了她。嬴寒山閉著眼睛倒了十口氣,睜開眼睛。

“係統,我活著嗎?”

“是的,宿主。”

“那個女孩呢?活著嗎?”

“是的,宿主。”

她爬起來去看女孩的情況,女孩脖頸上的傷口已經縮小成了一條暗紅色的細疤,血痂從疤痕上脫落下來。

幾分鐘前還藥石難醫的傷口現在已經幾乎看不出來。

她脫掉女孩被血浸滿的鬥篷和外氅,從隨身行李裡找了套自己的衣服給她套上。

衣服大了不少,不過好在是秋冬衣裝,大些也不顯得十分怪異。女孩還沒醒,慘白著臉孔趴在她肩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順手解下拉車的那匹馬,帶著女孩離開了正逐漸熄滅的篝火。

而在遙遠的,目力不可見的黑暗原野上,正有另一個人影飛快地向著反方向奔逃。

名為“六幺”的殺手無法理解是什麼在短短一刻間殺死了他同行的三個人,而他們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信號。

但他的動物性幫他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逃,快逃,不要與猛虎照麵。

女孩醒過來時天都快亮了。

嬴寒山不會騎馬,隻靠著原主有些不知道騎什麼動物的肌肉記憶硬著頭皮上。

好在這匹拉車的馬性子不壞,磕磕絆絆也就載著兩人上路。

後半夜係統一直安靜得像是死了,嬴寒山隻能數著女孩的呼吸聲集中注意力。

到天亮,東向的天空泛起微微赤色,嬴寒山才突然注意到女孩睜開了眼睛。

她玉甬一樣裹在嬴寒山給她披的披肩裡,仰頭一眨不眨看著眼前人,女孩長著一副很標準的南人相,臉頰小巧,顯得一雙眼睛尤為大,皮膚沒有缺乏營養的暗沉灰黃,看起來至少是個殷實人家的孩子。

嬴寒山回憶了一下女孩身上原本的衣物,那大概還要比殷實人家所能穿得起的等級更高些。

女孩一言不發,怔怔地看著嬴寒山的臉。

“醒啦?”她不看她,看路,“馬背上有水囊,要喝嗎?”

女孩搖了搖頭,開口細聲細氣地問:“你是誰?”

“啊,我啊,我是那個誰嘛,就是那個,那個,你記得吧?”嬴寒山含糊了一陣子,把問題拋回去,“你是誰呀?”

她很認真地搖頭:“不記得了,頭好暈。”那張臉上有真切的茫然,不知道是驚嚇還是悖逆的複生術讓她直接丟掉了記憶。

沒事,沒事。嬴寒山騰出手來挼了兩把她的頭發:“你這是老毛病了,這一陣子常犯,好歹現在我在你身邊,沒什麼問題……我是你姊姊嬴寒山,我們從南方來謀生,你有離魂症,總是隔三差五就忘掉一些事情。不過不怕,姊姊在呢。”

她點點頭,縮得更緊了點:“那阿姊……我是誰?”

“你呀,”嬴寒山抬起頭,太陽已經逐漸升起,遠處的天被灼得發白,一隻黑鳥從視線另一頭劃過。

“你叫鴉鴉,嬴鴉鴉。”

鐘起寒山亂暮鴉,寒山的妹妹是鴉鴉,也沒什麼問題。

在馬背上行了大概半日,前方終於依稀出現城鎮的影子。

嬴寒山出了口氣,她已經辟穀不必飲食,但這鴉鴉還是凡人一個,兼又剛剛從死地回轉。

要是和之前一樣連走兩日路不進飲食,她這條被從鬼門關拽回來的小命還得原封不動地送回去。

“走啦,前麵有城鎮,咱們能歇歇腳了。”她拍拍鴉鴉後背,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扔了那身血衣。

如果不丟掉的話,清理清理還是能換點錢的吧?——不行不行,不論是洗血衣還是賣可疑的貴重衣物都太奇怪了,彆惹麻煩為上。

這麼起念動心間,城門已經近在眼前。而嬴寒山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城牆,盤問的士兵或者高懸的縣城名。

她看到的是黑色,無邊無際,濃重如煙的黑色,正籠罩在這座縣城之上。

“鴉鴉,你幫姊姊看看,那邊的城牆怎麼了?”

鴉鴉很乖巧地抬頭去看,然後搖了搖頭:“沒有什麼呀?阿姊。”

可她絕不會看錯,那黑雲一樣,蠅群一樣的黑色,正在城牆上蠢動起舞。

“宿主,”沉默了半天一夜的係統突然出聲,“您看到的東西,非修真者不可見。”

“那是死氣。這城池中,正屍橫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