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寒山腹誹著把用過的峨眉刺丟回鍋裡:“去掉動詞之前的修飾詞成不?至少我找到了目前唯一一個比較合適的提升修為的方式。”
“宿主,即使是築基期的修士,也能在短時間內覆滅整個城鎮,一座城鎮的怨氣足夠您完成一次突破。”
“然後你覺得天道會不會因為我在突破前屠城而給我來一個渡劫加重?”
係統安靜了一會沒有說話,嬴寒山吞掉了一對夫婦身上的死氣。
那個女人小心翼翼地解下耳鐺塞進她手裡,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一點值錢的東西:“謝謝神醫,謝謝神醫。幾日沒有出攤,家中沒什麼銀錢能答謝您,隻有這個……”
嬴寒山抬起眼來,用那對明黃的眼睛注視著那個女人,她露出局促的神情,目光有些畏縮地垂落下去,手指不住地揉搓衣袖。
“彆擋後麵人啊,下一個下一個。”
那對耳鐺被嬴寒山收進袖口,夫婦兩個人的肩膀放鬆下來,沉默地賠笑退後。
在再一次扭過頭把峨眉刺丟進沸水的間隙裡,嬴寒山問係統:“係統,你覺得我為什麼要收她的耳鐺?”
那並不是很純的銀,裡麵或許混了不少銅,或者乾脆這對耳鐺就是白銅打的。
嬴寒山像是並不期待回答一樣兀自自己回答自己:“因為他們兩個會害怕。也因為如果我是凡人,我也應該害怕。”
“這不像是個出聖人的年代,人們難以相信一個人會無所求地提供什麼。施粥者當街市恩,贈金者包藏禍心。如果我一直一無所求,他們就會開始害怕我,害怕我實際上想向他們索取更多。”
“而如果我是一個凡人,我很快也會害怕。害怕我有過高的聲望,雖然現在我從屬於淡河縣令裴紀堂,但我這個‘神醫’的名號太顯眼了,功高震主的事情在哪裡都存在。”
她抖乾淨峨眉刺上的水:“是不是很好玩?人其實是很複雜的東西,一個簡單的問題後麵可能也有很複雜的因素。”
“如果天道認為殺生道根本不應該存在,它就應該在最初立刻劈死所有殺生道修士。但它沒有這麼做,我相信殺生道從古至今也一定不會沒出過大能。”
“這就說明——”她用手指在桌麵上叩了兩下。
“這就說明在那條簡單粗暴的死路之後,一定有天道勉強認可的其他道路。”
在跑不通的程序之後,一定有可以卡的bug。
一些人在猜測天道在想什麼,而另一些人在猜測自己門客的妹妹在想什麼。
裴紀堂覺得嬴鴉鴉對自己有些看法。
當客舍被收拾出來,那個總像是小動物一樣跟在嬴寒山後麵的女孩第一次能見到他時,她毫不猶豫地縮到了嬴寒山身後。
“怎麼了?你平時不怕人啊?”嬴寒山轉了一圈,沒能成功把她從背後拉出來。
是的。嬴鴉鴉躲在她背後清晰地回答。
“可他長得嚇人。”
“?”“?”
嚇人究竟是個什麼標準,從小被謙謙君子謙謙君子地教到大的裴紀堂並不太有概念,但他確定那孩子並不是真的怕自己。
在嬴寒山暫時離開府中,她不跟在她身後的時刻,他總能感覺到從拐角或者山石後投來的目光。
很難說那目光裡究竟含著什麼,她盯梢一樣盯著他,好像他是什麼隨時會露出尾巴或者爪子的精怪。
到某一次擁擠的人群險些打翻沸水鍋後,嬴寒山就不再帶她去醫棚。但留在府中並沒增加嬴鴉鴉出現在裴紀堂麵前的概率,除非有她不得不現身的理由。
“鴉鴉”,這並不是經常出現在普通人名字裡的字眼,疊字讓它有些奇妙的,怪趣的鬼氣,而那個孩子在為她姐姐遞送什麼東西或者口信時,偶爾也會有些鬼氣森森地開口。
“裴明府呀,”她說,“我聽說裴是非常尊貴的姓氏?”
裴紀堂放下手中批公文的筆,點頭。“在都城那裡,是這樣。”
“那麼,既然有這麼尊貴的姓氏,為什麼要死守著到處都是疫病的淡河縣呢?如果疫病遏製不住的話,就算是貴胄也會死哦?反正,是‘裴’的話,就算丟棄這裡也不會被懲罰吧。”
他認真地搖頭:“不,如果丟棄這裡,會死。”
“會在沿途的動亂中被殺,會因為裴姓而遭遇禍患,而即使回到都城,也並沒有親故可以接應我。”
她好像被他噎了一下,但還是追上後一句。
“那也可以什麼都不做隻保全自己呀?反正明府做了這些也不會升官~”
他仍舊點頭:“是的,你說得對。”
然後眼睜睜看著那孩子火氣很大地扭頭就跑。時隔沒兩日又湊到他麵前來,問些陰惻惻的大實話,再又莫名其妙地被氣跑。
終於,在某天傍晚,裴紀堂叫住了回返的嬴寒山,有些欲言又止地請她到書房一敘。
“這件事很難開口,”裴紀堂說,“但……”
“啊我知道您要說什麼了,但……”嬴寒山說。
——為何要讓令妹試探於裴某呢?
——老板您想給我降薪是不可能的。
夕陽西下,相顧無言,驢唇不對馬嘴,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