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 “去殺了所有人吧。”……(1 / 2)

十一月十三,是個好天。

沉州在國土南部,但這不意味著它冬天不冷。它不僅冷,還濕,不僅濕,濕氣還鑽骨頭。很難想象這地方風濕性關節炎會有多麼高發。

所以,在這樣一個晴好的,乾爽的,北風不抽人耳刮子的冬日裡,所有人都因為適意而有些懶散。

自從明府患病以來,小廚房就換作嬴寒山來管了。

說是她準備吃食,但見識過她那一鍋加薪雞湯的人都不會放任她親自動手,最多就是做菜之前給她過過目哪些不適合吃,做完菜之後給她看看,再加點藥粉製成一道藥膳。

裴紀堂私底下問過她加的是什麼藥,“板藍根,”嬴寒山說,“橫豎吃不死人。”

“你真是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神醫人設。”係統暗暗地吐槽。

什麼神醫,神什麼醫,她不是兼職百科全書和容嬤嬤的寒山先生麼?

太陽好,府裡的下人們都貓在暖處曬太陽,有帶了博戲玩意的也悄悄摸摸地賭兩把。

裴明府不愛見這東西,但也不管下人玩,如今他病著,更沒有那麼多禁忌。

爐灶上還煨著給明府的藥,但沒有關係,方才剛剛有人去看過了火,藥還要再煨一刻才好。

隻要他們不出了差錯,也不用那麼死心眼地非得守著這一爐子藥不可。

畢竟,寒山先生不也躲了懶,沒在夥房麼?

在這安寧祥和的日光之下,在不時輕輕吹起的,並不砭骨的微風之中,有人悄而無聲地來了。

來人身上一件半舊的襖,裡麵的填充大概很久沒有清理更換,有些結塊了。

他懷裡抱著一捆柴草,走路趔趔趄趄,口中含了什麼東西一樣含糊地喃喃咒罵著沒人願意搭一把手。

守在門口的幾個人抬起頭——也隻是抬了抬頭而已。確實有人心善地想丟下手裡的骰子去幫幫忙,但立刻就被同伴拉住了。

“彆去,豈是隻有一捆呢。你上去幫忙了,他就把活計全丟給你了。橫豎領不了賞,坐著,坐著。”

於是他們又貓了起來,誰也沒有留意那個穿著半舊襖,把臉埋在柴草中喃喃咒罵的仆役究竟是什麼人。

轉過一個轉角的瞬間,他利落地放下了那捆柴草,卷起外襖塞進裡麵,身形立刻改變了。

他從一個邋邋遢遢不起眼的仆役變成了另一個邋邋遢遢不起眼的仆役,任誰看過襆頭下的那張臉也不會產生什麼深刻的印象。

他飛快地穿過庭院,手裡還嘟嘟囔囔地念著什麼,數著什麼,一副無精打采又忙碌,不想讓人搭話的樣子。當來到夥房前時,他停下腳步,用肩膀推門悄無聲息地滑了進去。

灶上藥還沸著,滿屋的藥氣。那貌不出眾的仆役湊到灶前,摸了摸袖子,從裡麵摸出一個紙包來。

他的主家已經不能再等了。

從西南邊的那位王爺確定了動向開始,縣衙裡留的人就開始暗暗向那縣令的飲食中下附子。

附子有毒,可殺人,但若是隻是一點一點地放,人呈現出來的症狀就是疲憊氣短,四肢麻木,心悸多汗,仿佛是操勞過度的症狀。

他們不需要一個暴斃的裴紀堂,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活著,卻奄奄一息的裴紀堂,能夠在第五特兵臨城下的時候順暢地把官印和首級一起交出去。

但算得不太對,裴紀堂病了,病早了,他在第五特還沒有兵臨城下的時候就躺下了,而他躺下的地方站著一位神醫。

她或許察覺到了什麼,開始嚴防縣令的夥食,記錄每一個仆役的行蹤,情況棘手到主家讓他來了。

沒人知道這位神醫是否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醫術,說不定她能在這短短幾天時日裡讓裴紀堂重新站起來?

不行,不能有這種事。裴紀堂需要飲下一劑更重的湯藥,讓他躺到結束。

那仆役把藥粉抖進了藥湯裡,他回頭看一眼門,並沒有人在。

好了,現在他該離開了,去找他的主家複命,然後離開這即將成為焦土的地方。

而就在這一瞬間,一隻鷂子從房梁上翻了下來。在反應過來之前他就被踹倒,踩住手腕和後頸,臉朝地磕在地磚上。而那個踩住他的人甚至沒有趔趄一下,女性有些低而冷的聲音從後腦上升起來了。

“好了,來,說吧,誰指使你的。”

一個好消息,下毒的人抓到了,嬴寒山的判斷是對的。

一個壞消息,下毒的人死了。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對“死士”的概念隻來自於小說和電視劇,千金豢養的悍不畏死的武林高手們。

但她沒料到,沒料到現在被她踩在腳下的這個和她看起來一樣路人甲的人,也是個死士。

他的眼睛轉動著,向上,終於看清楚了是誰踩住自己。那張臉上沒有驚惶,恐怖,或是更多的情感。他隻是輕輕地吞咽了一下,好像是吞了一口有些乾噎的餅子。

嬴寒山沒防備他要尋死,立刻伸手去掰他的嘴巴。

古代沒有那麼強效的毒藥,就算他吞了一口砒//霜下去現在立刻搶救也還有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