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縱海沉著臉問邱嬸子:“此事可真?”
邱嬸子嗚嗚的哭著,疼得已經說不出話。是李從德替她說的,李從德小聲的喊了一聲:“爹……”
剛喊出來李縱海的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她隻看了一眼便懂事的改口:“對不起先生,這件事確實是這樣。是我生病了,嬸子給我送藥不小心給那書生偷了,這才引起這樣的誤會……不過那書生可能也不知道這藥是我的,以為放在那沒人要才撿了去。”
她現在已經不能顧著那書生了,邱嬸子被打成這樣都沒有供出她,如若她再不管邱嬸子,邱嬸子被賣了,她這輩子心裡都過意不去。
現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責任全都推脫在那書生身上。
李縱海聞言怒氣漸退,臉上露出一絲激動,問徐秀麗:“可真?”
徐秀麗點頭。
李縱海“啪”的一聲一排桌站起說:“好啊……此等梁上君子他都敢做!正好正好!”他還怕趕不走他,沒想到一次機會失去,又有一個機會送上門來,這次他不僅可以趕走那個顧榮安,還能好好羞辱他一番,甚好甚好!
李縱海急忙拎著戒尺走了。
書童也沒在鞭責邱嬸子,跟著一同離去。
現下有了新法子趕走這家夥,翌日李縱海便在客堂上陰陽怪氣的羞辱了顧榮安一番,說他是不懂得知恩圖報的白眼狼,說他是偷盜鼠是令人唾棄的梁上君子,說他道德敗壞,十分可恥。
總之他能想到侮辱人的詞都說了,並讓學子們引以為戒,不要跟他學,卻又沒說要趕他走,說完就坐在一邊跟沒事人似的看著自己學生們對他指指點點。
在李縱海的煽動下,學子們極其嫌惡顧榮安,不止在課堂裡含沙射影的咬文嚼字羞辱他,更暗暗在課堂後用扔石頭,貼字條,編詩歌等方式來侮辱他。
顧榮安這人一向正直,背這莫須有的罪名,本想辯解的,可仔細一想這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明明是那女孩兒送藥給她,為何又說是他偷藥呢?
於是他忍了下來沒有辯解。
隻等放學後回到小房裡等那女孩來柴房。可他等了很久,都沒等到李從德再來柴房。
顧榮安坐不住了,尋了出去。
李從德現在在下房裡,給疼得哎喲哎喲直叫的邱嬸子上藥。這藥是徐秀麗早晨一早去采回來的,用給其它草藥一起混合搗成汁,加上草木灰,治療外傷有奇效。
李從德幫忙剝落邱嬸子的衣服,裡頭觸目驚心的鞭痕顯露出來,一條一條的,非常猙獰,非常可怕。
李從德用紗布沾了些藥汁給邱嬸子輕輕擦拭,塗抹上涼絲絲的,有刺激的疼痛感,疼得邱嬸子哎喲哎喲的直叫。
李從德看她這麼慘,實在不解她為何要出手幫她。明明她以前可喜歡欺負她跟徐秀麗了,怎的忽然就變好了?
她揣著疑惑悶著聲問了她一句:“你當時被打成那樣,還有被賣掉的風險……可你為什麼不把我供出來?那張賣身契真的比你的性命還重要麼?”
邱嬸子回道:“你傻啊!我都要被賣了我還在乎那些!”她頓了頓,停止了嚎叫,換成了一陣斯斯抽氣的聲音,忍著疼說:“我就是看你這死丫頭可憐罷了。我這個年紀賣出去也是給人當牛做馬,你不一樣,你生得好看,賣出去也是受罪,指不定輾轉會被人賣去青樓……這種事情我可見多了。”
李從德聽完頓住,一陣啞然。
邱嬸子催她:“趕緊塗啊!乾嘛呢!我這疼著呢!我跟你說啊我這幾日怕是都要你幫忙照顧了!你這死丫頭可不能不管我啊!”
李從德心中五味雜陳,緩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她繼續開始塗抹起草藥來,看著邱嬸子滿背觸目驚心的鞭痕,她眼睛一酸,忍住想哭的衝動,可越看那鞭痕越難受,最後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倔強的眼淚一顆顆落在邱嬸子的背上,砸得她一陣著急。
“你乾嘛啊!嬸子我又沒死!你哭什麼喲!晦氣晦氣!”說著坐起來搶走李從德手裡的藥碗,推了李從德一把,說:“出去出去!我自己塗抹!你擱這哭怕是要給我哭死去!”
李從德固執的搶過藥碗,沾著紗布給她塗抹傷口,她擦了擦眼淚,流露出孩子一麵,吼叫說:“你這嬸子怪得很!一邊欺負我們又一邊救我們!”
邱嬸子嘿嘿一笑,重新趴下來:“算是給自己積個德吧,反正我也沒幾年就要離開這裡了,怕你這死丫頭還會咬我,隻能討好討好你,剩下幾年過點安生日子。”
李從德塗抹完藥水後,把藏在口袋裡的賣身契拿了出來,放在了邱嬸子的破桌子上。
“還給你了。”她說。
邱嬸子看著她抹了抹眼淚,又看著她把自己房間收拾好,然後站在那一臉傲嬌的說:“晚上我來給你洗澡,這幾日我娘做飯,你就待著彆亂跑了。”
說完她出門去了。
剩下邱嬸子一個人坐在房間裡悵然,其實關於李從德問的那個問題,她心裡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按理說李從德跟她非親非故的,她何必要用自己去換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幫助李從德,想了想,忽然想到一張蒼白漂亮的小臉,恍然大悟,大概是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妹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