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德:“沒有丟。”
“沒有丟就好。”顧榮安神色嚴謹了些,認真道:“從德……有句話我必須要跟你說,你且認真聽著。你要看好你的紙和筆,什麼都能丟,但是它們不能丟。我知你是真心想要讀書,才跟你說這些話,忘你不要介意。”
李從德聞言也坐了下來,跟顧榮安對視著,問:“那些東西對你很重要麼?”
顧榮安微微搖搖頭,雖然是對他很重要的筆,但既然已經贈送,他便沒有執念。
他道:“是對你很重要。從德,你知道的,這個世道女子不允許讀書,條件難得,現下我能抽空教你,你自己也要珍惜這個機會。紙筆是讀書人的魂,是讀書人的骨,若把魂丟了,骨丟了,那軀殼還有什麼用呢?”
李從德一聽十分有道理,也理解了為什麼顧榮安剛剛為什麼那麼激動。
她很感激顧榮安能跟她說這些,於是把臉湊到牆洞口,說:“謝謝你啊榮安,等會我就去把紙筆找回來!”
顧榮安也微笑。
借著燭火的光,李從德看到了顧榮安臉上的新傷。嘴角,眼尾,就連鼻骨那都是淤青的,一張俊美的臉看著脆弱又可憐。
李從德說:“榮安,那些學生欺負了是不是?因為我冤枉你偷藥的那件事?”
李榮安聞言怔了怔,並不在意的轉過頭,然後低頭翻開經書,邊翻邊說:“沒事的,皮外傷罷了。從德你並沒有錯,日後不要說冤枉我這種話……是我不過頭腦私自去找先生,才會發生這種事情,惡果定然也要吃的。”
都這樣了他都沒抱怨他人,李從德聽得難受:“外傷藥我就放在門口,你記得拿。我去把我的紙筆找來跟你一起寫字。”說完她拎著裙角就要往外走,還沒走兩步被柴火絆倒,差點摔個狗吃屎,好在她身體輕盈,很快穩住了。
可她卻疼得直哼哼。
裹腳的腳趾現在很腫,踢到硬物無疑不是雪上加霜,疼上加疼。
顧榮安看見了,有些擔心,溫柔的出聲:“從德你慢些,不著急的。”
李從德點點頭,跛著腳跑出去了。
她找到了待在下房照顧邱嬸子的徐秀麗。邱嬸子背上的皮肉傷好多了,人也能下床走路,恢複得很不錯。
李從德是一瘸一拐來到她們麵前的。她跛腳的樣子很滑稽,跳著跳著就來到她們麵前,跟隻小兔子似的。
邱嬸子在喝徐秀麗悄悄熬的骨湯,一看到李從德單腳跳過門檻還差點摔了的滑稽樣,差點沒把湯給噴出來。
她強忍著難受咽下去,然後哈哈一笑:“李從德你乾嘛呢?像個兔子似的,蹦躂啥呢?”
徐秀麗目光落在李從德的腳上,不用李從德開口,她也知道是李從德裹的腳發炎了。
李從德很鬱悶的坐下,皺著眉看了看自己的腳,裡頭越來越難受,剛剛在柴房腳趾頭不小心踢到了柴火,本來就紅腫,現在更腫了,就跟刀割似的。
徐秀麗對邱嬸子道:“從德她在裹腳呢,現在是初期,又正值夏日,很容易發炎。”
“嘶……”邱嬸子一聽到裹腳這個東西,瞬間頭都大了。
她幼時挺羨慕自己妹妹邱瑩長得美貌,因為漂亮,妹妹吃穿用度總是比好她多很多很,是父母重點培養的對象。
直到四歲時,母親用裹腳布把妹妹的腳裹上後,她就再也沒羨慕過。她是看著妹妹成長的,看著她一晚晚因為裹腳疼得輾轉難眠,有時忍不住了還會崩潰的哭著喊著求她:“珠珠你找把剪子把我殺了吧好不好?”
邱珠那時很害怕,不明白為什麼她要這麼說,明明她受儘了父母疼愛,怎的還這般難受。
邱珠羨慕都來不及,於是自己找塊抹布也把自己的腳裹了起來,想要父母多疼她一些,卻遭到父母的嘲笑,說她長得跟熊似的,還學人裹腳。
邱珠便再沒裹過腳,任著它自由生長。一直到,她們被母親梳洗好後帶到青樓去賣,邱珠這才有機會看到了妹妹邱瑩被取下裹腳布的雙腳。
看到時,她差點沒吐出來。
那是一雙長得極其畸形的腳,五根腳趾頭已經分不清方向,卷縮在肉裡。腳底下的肉直接分了層,裡頭全是沒洗過的黑泥,又醜又臭又惡心。
母親卻一個勁的誇讚這雙“三寸金蓮”漂亮。邱嬸子當時也不明白它漂亮在哪裡,不過十分慶幸自己沒有遭受這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