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尤柏奚一行三人準時出了門。
她們踮起腳尖悄無聲息地下了樓梯,小心推開了老舊的吱呀作響的後院小門,隨後一路朝著山上而去。
路過一樓時隱約聽到了大嬸子在打電話抱怨著今天中午的事。
尤柏奚聽著她略顯尖酸刻薄的聲音總覺得熟悉,仿佛在哪裡聽過一樣。
但眼下著急趕路她並未多想,隻是輕輕掩上了小門。
夜已深了,這裡民風淳樸,不怎麼與外界相通,也沒有晚上外出的習慣,自然也不會有人浪費資源點上路燈。
整條路上黑黝黝的,除了天上幾顆零星的星子,仿佛世界就剩下了她們三個人。
三人都記得上山的路,很快就一路順暢地到了山腰那片竹林處。
幾隻螢火蟲飛了過來趴在甘米的肩上,為三人照亮了些許黑暗,走過這條路,轉過那個彎,空地就出現在眼前。
同時,一個身著菩薩裝,頭戴小五佛寶冠的綠色皮膚的少女也出現在她們麵前。
少女背對著她們跪下,低下頭雙手合禮放在胸前低聲禱告。
月光溫柔的灑在她身上,為她披上了一層輕紗。
她看上去虔誠極了,眼角甚至滲出了幾滴淚珠。
三人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也不敢隨意上前。
好在少女沒有持續這個狀態很久。
她很快就站起身來,少女看上去溫柔且極具神性:“你們來了。”
看見她這副模樣,尤柏奚隻能想起綠度母。
綠度母又稱救度速勇母、救八難度母,據說她可以消除一切眾生的煩惱痛苦、滿足一切眾生願求,現世富貴長壽平安吉祥、除諸病苦業魔障礙等,幫助眾生解脫生死苦海,命終往生極樂世界,獲得究竟的安樂。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綠度母的表現很是平靜,好像早就知道她們會來一樣。
“彆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們。”
她的表情帶著幾絲悲憫,姣好端莊的臉龐上劃過幾滴淚:“這一切都該結束了,不該再有人受困於此。”
她雙手結印,輕聲念了幾句梵文尤柏奚她們就失去了意識。
……
“……這樣不行!肯定不行!”
十幾個人擠坐在一間小屋內,一個中年男人大聲抗議著:“不管你們怎麼說,這肯定不行!人家家裡為了救出龍母做了這麼大貢獻,現在你說不管就不管人家了!?事兒不是這麼做的,度母在上積點德吧你!”
旁邊一個女人扯著尖細的嗓子大喊;“已經來不及了!再不走大家都死在這裡!”
她身邊的男人也幫腔:“就是啊!再說了,救龍母這事兒誰沒出力?就他們一家是功臣唄?要把我們都拖著給他陪葬是吧!”
“可是巴桑還沒回來!”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焦急地說道,一副看上去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
她身邊的男人懷裡抱著個吃手指頭的小女孩,正好奇地看著大人們吵得麵紅耳赤。
“給他留一張字條好了!他看到了就知道了,再說了,這麼大的泥石流,說不定人家根本就不會回來,他又不傻,看著天災往裡跳啊!”一個中年人躲在人群後發言。
“就是,要我說那孩子機靈著呢,巴桑他媽,你就彆操心了,趕緊走吧。”
“對啊!要是因為你孩子一個人耽誤了我們全村的性命,你們擔待的起嗎!”
一時間,所有人好像都同意了那個中年人的想法,整間屋子裡充斥著勸說的聲音。
尤柏奚站在巴桑父母的背後,眾生相在她眼中似乎扭曲成了鬼麵,一會兒又想起了尤家人的嘴臉,像,太像了。
這幅隻為自己著想還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站在自己這邊的樣子,太像了。
符絲韶氣憤地幾步上前,想要抓住那個中年人的領子把他揪起來暴打一頓,但手卻徑直穿過了中年人的身體,僵立在空氣中。
甘米把她的手拉回來,搖搖頭,說:“我們現在應該是在過去的投影中,我們隻是觀看的人,什麼都做不了。”
屋內還在爭吵,為首的幾個人情緒激動,似乎已經要上升到動手的程度。
這時,坐在首位身著神袍,手拿巫杖,臉上畫著不知名圖案的女人用力將巫杖杵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吸引了所有的人注意力。
她緩緩睜開眼,明明麵如少女卻聲音蒼老:“好了,都彆爭了!”
她看向巴桑的爸爸,語氣平靜:“央宗,你是我們族裡最驍勇的戰士,你有責任帶著族人安全撤離。”
央宗聽見這話一臉不可置信:“神婆!可巴桑……!”
少女神婆打斷了央宗的話:“就這麼定了,巴桑那孩子心善,度母會保佑他的。”
巴桑的媽媽還想說些什麼,但神婆已經閉上了眼。
大家都知道,這事沒有再商量再改變的可能。
於是心滿意足地走出屋子去收拾細軟做集體遷村的準備。
一開始幫著巴桑一家說話的男人麵帶愧色,不敢多看央宗,也低下頭跑了。
神婆也離開了。
巴桑媽媽崩潰地捂臉痛哭,央宗將她摟入懷中,堅毅的臉上也掛上了淚珠。
他懷裡的小女孩看見父母哭了,連忙放下嘴裡的手指,要媽媽抱抱:“阿媽阿帕不哭哭,抱抱,抱抱梅朵就萬事大吉啦。”
巴桑媽媽將她也摟進懷裡:“梅朵,我的乖女兒……”
她嗚咽出聲:“我的巴桑,我耀眼的金色星星,為什麼?為什麼!他明明是為了族裡的大計才會出村上山,可為什麼現在所有人都要放棄他!”
央宗臉上也都是痛苦。
兩人沉默著相擁,隻見央宗表情重回堅毅,他湊在巴桑媽媽耳邊小聲說了什麼,巴桑媽媽猶豫著看了一眼懷裡憨態可掬,什麼都不懂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