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柏奚把符絲韶帶回了禹都,招來大夫為她診治:“她為什麼現在還沒醒?”
大夫弓著腰,把著脈小心翼翼地道:“公主這是受了驚嚇,出於自我保護的機製所以昏睡了過去,等公主潛意識認為安全了就會醒過來的。”
尤柏奚心煩意亂地讓人下去了,她牽著符絲韶的手在她耳邊不斷安撫,希望人能儘快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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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黑。
為什麼周圍如此安靜?
符絲韶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摸索著,瑀瑀獨行。
前麵似乎出現了一絲光,符絲韶朝前走去,聽見一個男人說:“怎麼又是個女娃?家裡有一個賠錢貨了還不夠,非得讓我們老符家斷子絕孫嘛!”
符絲韶看見他身邊圍了許多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安慰他。
雖說是安慰,但實際臉上都帶著幸災樂禍的笑。
紛雜的人群外,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正扒著玻璃努力墊高腳去看新生兒監護室裡的嬰兒。
嬰兒似乎也察覺到姐姐在看她,於是揮了揮明顯比其他嬰兒小的手手回應她,小小的瘦弱的臉上也掛著一個月牙似的笑。
女孩兒嘴角勾勾像是想要給這位新出生的可愛的妹妹回應一個微笑,但她並不習慣這樣的表情,於是隻好呈現出一個不倫不類的笑容。
看上去有些嚇人。
但不重要,反正這個時候妹妹也看不懂。
她還有時間去慢慢練習。
妹妹這麼可愛,我一定要保護她一輩子。
白光一閃。
符絲韶看見了長大些的兩姐妹。
姐姐穿著初中製服梳了個高馬尾,正背著因為姐姐讀書寄宿的問題而爭吵的父母往妹妹的手裡塞糖。
妹妹臉上怯怯的,但還是給了姐姐一個甜美的笑容,就像她還是個嬰兒時那樣。
這次姐姐已經學會了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去回應妹妹。
但這個笑容卻被爭吵中的父親看見了。
他怒不可遏,兩步跨上來照著妹妹的臉上就是兩個大耳光!
“媽的都是你!自己是個賠錢貨不思進取就算了,現在還要來帶壞你哥哥!你哥哥從小接受的精英教育,你跟他能比嘛!能嘛!”
“我告訴你小雜種,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如果他一天到晚都想著你這個廢物,一整天都花時間去笑,那他還怎麼學習怎麼光耀門楣!?”
小女孩被他一巴掌扇到了跌坐在地上,腦袋嗡嗡的,緩不過神來。
“呸!”父親嫌惡地朝她吐了口口水:“沒用的廢物!”
說完,他轉身跟母親繼續爭論去了。
姐姐心疼地湊上去,想要把妹妹拉起來。
妹妹卻下意識避開了她的手。
姐姐一下子僵在原地:“…絲絲……”
妹妹也反應過來,她知道這不是姐姐的錯,也不是她的錯。
可世界突然很安靜。
她聽不見姐姐叫她的聲音,聽不見父母的爭吵怒罵,聽不見窗外鬨人的蟬鳴。
她什麼也聽不見了。
她爬起來,跑進房間把門關上。
是她隔絕了聲音,不是聲音放棄了她。
畫麵一暗,最後一幕是女孩蜷縮在小小的雜亂的角落裡哭泣。
那以後,姐姐還是會給妹妹送糖。
大白兔,巧克力,青檸味的棒棒糖。
它們會出現在妹妹的枕頭下,文具盒裡,衣服的口袋裡,偶爾還會有幾塊零錢。
但兩姐妹見麵的時候卻少了很多,兩人都有意避著對方,這是一種保護措施。
妹妹一直都知道姐姐對她的好,可自從她被打的失聰後就已經完全被家裡放棄了,偶爾就連飯都會忘記做她的。
於是她好像也放棄了自己,去染發,去打架,穿一些不被學校認可的衣服,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就算後來長大聽力恢複了她也無所謂了。
反正也無人在意。
哦不對,姐姐還是在意她的。
還有隔壁的夏書哥哥。
他總是會在恰當的時機出現帶她吃一頓飽飯,會正巧路過她被毆打的街口然後打電話報警。
妹妹知道,是因為夏書喜歡姐姐,而姐姐在離開家裡去寄宿學校前總會對夏書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千萬要照顧好她的妹妹。
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可她不是。
她沒有任何價值,她已經爛在泥裡了。
在她被打的時候,在被嫌棄的時候,在出生的時候,她的人生就已經被父母和周圍的人簡單粗暴地貼好了標簽。
在妹妹18歲那年,姐姐21歲。
妹妹早早輟學混日子,姐姐卻如鳳如凰一般耀眼。
她提前完成學業考上了醫學博士,成為了家裡的頂梁柱,成為了父母光鮮亮麗的麵子。
兩人一個天一個地,始終不變的是姐姐對妹妹的愛護。
可苦難總挑細處磨。
在妹妹成年那天,發生了點事。
那天姐姐必須得出席一個頒獎儀式,夏書陪著她去了。
父親已經完全瘋魔了,他認定自己生的是大兒子而不是大女兒。
他認為大兒子能有今天的成功完全歸功於他的精英教育。
姐姐曾經試圖告訴他自己是女性,但父親立馬發了瘋,對姐姐又打又踹,把她打得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所以姐姐一直沒敢告訴他其實她在跟鄰居家的夏書談戀愛這事。
18歲生日那天,妹妹晚上回家。
家裡來了幾個客人,父親跟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她的母親在廚房忙著做下酒菜。
沒有人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但無所謂,她不在乎了,她回來隻是為了拿姐姐給她準備的禮物。
她輕輕地拉過門,不想驚動誰,卻在門廊處聽見父親的高談闊論。
“哎呀你看,我們家華年多給我爭氣啊,今天又拿獎了,什麼獎來著,忘了,反正就是第一名!”
“…哈!真爽快!嘖,要我說啊,老趙你家那個不行啊,我聽說她最近還敢跟你頂嘴了?這怎麼行!你生了她養了她,那她這輩子都得聽你的依你的才對啊!你彆生氣啊,說句不好聽的,這教孩子就跟訓狗似的!你不打她怎麼知道自己錯了,怎麼會改呢?”
父親的聲音裡充滿了得意:“你看我家這個,現在有這樣的成就都是我從小給她打出來的啊!就連我說她是男娃她也不敢反抗我!我行吧?”
原來父親沒瘋,他隻是通過這樣的手段來控製姐姐而已。
妹妹心裡的火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就因為這樣荒唐的人,這樣荒唐的理由,她和她的姐姐就遭受了這麼多年的非人折磨?!
這就是個笑話!徹頭徹尾的笑話!
趙叔叔反駁他:“你那二女兒從小也沒少挨打,她怎麼沒成器?要我說啊,你這個辦法不行,現在是新社會了,光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