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步向他靠近,腦子裡百轉千回。他依然穿著雪白的襯衣,如清風一般淡然。可是她一眼就看出,他變了。
當年的他笑起來偶爾會顯出孩子氣,如今笑起來,不經意間流露的全部是成熟男人的滄桑。過去的他,似乎總有心事,總有一抹憂鬱壓在心底。而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沉澱到了眼底深處。他笑著,她卻從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一絲他對相逢的感觸。
她走過去,五米的距離,仿佛走了一萬年。他打量著她,笑道:“蘇子長大了。”
她抿著嘴使勁點頭,旋即又想起這樣的動作太孩子氣,趕緊站直身子,想要展現出一個女人的嫵媚。但是她終究還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並不具備成熟女性的風韻,這個樣子一擺,反倒看著像剛剛發芽的柳枝,清新亮麗,卻絕不妖嬈。
他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她的頭發始終與烏黑無緣,天生帶著沙漠的金色,摸上去如同細沙般柔軟。
他的手觸碰到她的頭那一刻,她的心猛的一沉。她原本以為,自己長大了,他會像對待一個女人一樣,將自己擁入懷中。可是他隻是像對待小孩子般,摸了摸自己的頭。
她不知道哪裡生出來的勇氣,突然一下子將身體投入到他的懷中。他怔了一下,然後笑著抱住了她。他的手帶著夜的涼氣,觸碰到她的後背,她隻能感覺到他手掌的形狀。
她不曾從他身上汲取到火熱,身子已經燒的滾燙。她將臉伏到他的懷中,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
他是用香水的男人,即使在沙漠小鎮,也不曾放棄這一習慣。她曾經以為那是雌雄不分的男人才有的愛好,他打破了她的印象。
她從來不知道男士香水原來可以這麼好聞,淡淡的,似有若無,甘冽的像是海水。她是沙漠邊陲長大的女孩,在上大學之前,從未見過大海。可是第一次聞到他的味道,立即聯想到了浩瀚無垠的藍色海洋。
淡雅的香水味仿佛一道無形的鑰匙,一下子打開了記憶之門,將過去送入現實。她不敢相信此刻她就在他懷中。她仿佛一個缺氧的人,從高原上艱難的跋涉到了山腳,拚命的吸吮著他的氣息。
他用的還是過去那個香水牌子,她卻覺得有了一些不同。她努力的思索,抬起頭道:“你身上沒了石頭的味道。”
自他到了沙漠小鎮,每次回來,即使洗過澡,她也能聞出他身上隱約有石頭和土存在的痕跡。她曾問他,他是不是來畫沙漠裡的石頭。他隻笑,不答。
這一刻,他依然不說話,隻是靜靜的抱著她。在灰色的馬路上,即使懷中擁著一個青春美好的女孩,依然如同月光遺世而獨立。
學校傳達室的大爺探出頭來喊道:“進不進來?”
蘇子恍然回過神,咬了咬唇。整整八年了,她終於見到了裴若傑。這個突如其來的夜,變得奇幻美麗的不真實。可是她的室友必然已經睡著,不能請裴若傑進去。怎麼辦?
裴若傑鬆開她笑道:“回去吧。”
他的口氣一如對待一個孩子,她突然害怕起來,緊緊抓住他的手問:“你還會再來看我的,對不對?”
他微笑收頷,她得了這個保證,心裡依然不踏實。匆匆掏出手機要記他的新號。他笑道:“我從來沒換過號碼。”她呆住,她給他發過無數次的短信,從來沒收到過他的回複。她跟自己說,他一定是換了號碼。她這樣想,卻從來不敢打過去確認。
“你收到過我的短信嗎?”她著急的問。裴若傑鬆開她的手腕道:“很多條。”然後點了下頭向外走。她愣在原地,又迷茫又難受。他已經招手打了輛出租車。她大喊:“那你為什麼不回短信?”
他笑了一下,上了車。他的側臉隔著車窗玻璃,在路燈的照射下,完美的像是童話中走出的王子。她就那麼直愣愣的看著他再一次消失在視線之外,半天喘不上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