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煜杵在自個兒辦公室門口,要進不進的已經猶豫了好一會兒了。
按著自己那顆不聽使喚突突狂跳的心臟,他自個兒都想笑自個兒此刻的慫樣。
與殺人如麻的毒販在槍林彈雨裡硬碰硬他沒慫過,與窮凶極惡的罪犯赤手空拳的鬥智鬥勇他沒慫過,怎麼偏就碰到她會慫成這個熊樣。
深吸了一口氣,謝煜終是鼓足勇氣,按上門把手準備擰開的瞬間他又突然想到自己好幾天沒有洗漱,低頭嗅了嗅身上的味兒,他果斷轉身朝洗手間走去。
又磨蹭了十幾分鐘後,謝煜終於擰開了那扇門。
再然後,像一桶冰水兜頭澆下,他熾熱狂跳的心臟和滿心的狂喜雀躍都被淋了個透心涼。
房間裡空無一人。
她還是走了。
她大約,還是在生他的氣吧。
謝煜沮喪的、長長的歎了口氣,走到辦公桌前,脫下警服隨手往椅背上一搭,癱坐在椅子上。
強撐的精氣神被人瞬間抽走,連日來的睡眠不足開始反噬,謝煜揉著疼的像要裂開的腦袋,拉開抽屜翻出片止疼藥丟進嘴裡,伸手端過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將嘴裡的苦藥片送下喉嚨。
突然,他楞了一下。
低頭就著手裡的杯子又喝了一口。
沒錯,水是溫的。
謝煜擱下杯子,探身去摸桌邊的燒水壺,壺身是熱的,還有點燙手。
方才還沉悶的心情,因為這個熱水壺而活泛起來。
剛進門沒看到郝萌,失落的情緒讓他沒能注意到這些細節,現在細細打量下來,他辦公室裡有變化的何止這個熱水壺。
桌上散亂的文件被人碼的整整齊齊,椅背上原先搭的雜七雜八的衣服也都被一件件規整到了門邊的衣架上,煙灰缸裡堆的快要溢出來的煙頭不見了,還有這地板,乾淨的都能當鏡子使了。
誰家的田螺姑娘這麼能乾。
謝煜不由自主的彎起了嘴角。
生著氣還順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辦公室,好兆頭,起碼說明她心裡多少還是有他的位置的。
想到這兒,謝煜的心情更好了一些。
“砰——砰——”
謝煜抬頭,看著門口的人,一時震驚的都忘了上前幫忙接過她手裡拎著的東西,“你不是走了,怎麼又回來了?”
郝萌吃力的、小心把手中的東西一樣樣擱到桌上,這才有功夫回他:“你沒看桌上的字條?”
謝煜低頭掃了一眼,書桌上,一張字條明晃晃的擺在眼前,清秀娟麗的小楷字端端正正的排坐在紙條中央:我出去買個吃的。
大概是怕他看不見,郝萌還特意用筆筒壓了一個角。
這……
確定這張字條不是此刻憑空蹦出來的麼?
千萬不能叫人知道這事,尤其是鐘辰,否則以後在局裡他就沒法混下去了。
謝煜舔了舔唇,略顯尷尬的解釋:“呃……剛有點忙,沒顧上看。”
“沒事,那個……”郝萌衝他揚了揚手裡拎著的東西,“你這兒有大點的碗嗎?裝湯用的那種。”
“噢,有!”謝煜忙起身,走到櫃子邊彎腰翻出兩個碗,又抽了幾張濕巾紙揩了揩,接過郝萌手裡的袋子擱進碗裡,打開袋子的瞬間一股香味勾起了他幾天的饞蟲,“大晚上的,你上哪兒買的羊肉湯?”
“就跟前,不遠,天冷喝點熱乎的對身體好。”
騙誰呢,他在局裡上了將近一個月的班,又怎麼會不知道跟前都有些什麼吃的。這碗湯,來回怎麼也得跑兩公裡多。
這小書呆子,怎麼就膽子這麼正不怕走夜路呢。
看著辦公桌上這一堆大包小包的,謝煜哭笑不得的開口:“怎麼買這麼多,你會不會太高估我的飯量了?”
“這些又不是要叫你一天吃完。你快吃啊,一會兒涼了,旁邊那個白色小塑料袋裡是老板送的餅,說是泡著湯吃能香掉舌頭,你快嘗嘗。”
謝煜邀請她:“你也坐下來一起吃一點吧。”
郝萌脫下大衣往衣架上一掛,擼起袖子邊整理桌上的東西邊催促他:“你快吃你的,我下班前才啃了同事送的一個麵包,這會兒一點兒都不餓。我先把這些給你放好,看著亂的。”
謝煜拗不過她,隻好坐下來乖乖喝湯,邊喝邊聽她輕聲細語的提醒。
“這包是一些耐放的牛肉乾、火腿腸、罐頭、餅乾什麼的,我給你擱門邊的這個櫃子底下了,吃的時間記得再看一眼保質期,要是擱過期就彆吃了,拿去給附近的流浪狗、流浪貓……”
“這包是一些自熱小火鍋、自熱米飯、酸辣粉之類的速食,比方便麵總是營養一點的,噢還有油茶,你可以配著麻花當早餐吃,我給你擱辦公桌旁的這個櫃子下麵吧,你記著啊……”
“這些是瓜子、花生、扁桃仁之類的堅果,還有些水果乾、蔬菜乾,過嘴癮的,我擱這個櫃子口了。吃的時候記得給你同事也分一些……”
一聲又一聲,這些念叨,真的是久違了。
察覺到盯著自己的那道視線越來越熾熱,郝萌轉身,看著望著自己眼睛眨也不眨的謝煜,忍不住笑了,“你乾嘛這樣看著我?”
謝煜索性擱下湯匙,朝後往椅子上一靠,目光更坦誠、更熾熱,痞笑著耍起了無賴:“看看不行啊?怎麼,犯法?”
郝萌迎著他的目光,微笑著點了點頭,“對啊,犯法。”
謝煜嘴角上揚的弧度更甚,“我就犯了怎麼著吧,敢問這位女俠,您準備怎麼發落我?悉聽尊便。”
論無賴郝萌又怎麼會是謝煜的對手。
“彆鬨了,趕緊吃吧,一會兒涼的狗都不吃了。”
謝煜瞪了她一眼,“瞧你說這話,這麼好的東西涼了也不能給狗吃啊,狗可不配。”
說話間,郝萌的視線落在了謝煜的手上。
“你手怎麼了?”
謝煜低頭看了眼自個兒手背上有些微微發紅的關節,滿不在乎道:“沒事,剛不小心磕了一下。”
他說的含糊,郝萌卻也大概能猜到他是怎麼傷的。
沉默了一會兒,郝萌開口:“暴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謝煜低頭,喝著湯乖乖受教:“知道。”
話音剛落,就聽見郝萌又補了一句:“……但可以解氣。”
驚的謝煜一口湯當即就噴了出來。
“咳……咳……咳咳……”
郝萌走到他身邊,一邊拍著他的背幫他順氣,一邊笑道:“你這反應會不會太誇張了點?沒事吧?”
謝煜邊咳邊連連擺手,在郝萌擔心的目光中又重重的咳了幾聲,這才漸漸緩過來。
他伸手抽了幾張紙,揩了揩眼角咳出來的淚,抬頭打量著郝萌,發自肺腑的感慨:“你好像有些變了。”
郝萌笑笑:“四年了,也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