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蓓蓓的爸媽就是其中之一。
為了讓女兒的高考路走的更穩當一點,平時舍不得買三百塊錢裙子、抽二十塊錢煙的林父林母瞅準了錄取分數線略低一些的美術專業,在各種培訓機構天花亂墜的遊說下,咬牙給女兒報了個一學期三萬多的美術班。
就這樣,連圓都畫不囫圇的林蓓蓓在父母無微不至的專車接送下,踏上了藝術的求學之路。
這也意味著從今往後,郝萌得自己一個人回家了。
說來也怪,以前林蓓蓓在跟前的時候郝萌還嫌她嘰嘰喳喳的有些吵,現在突然沒人跟她在回家路上說點什麼她倒還有些不太習慣。
然而這份不習慣隻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因為很快,她就遇到了一個比林蓓蓓還能嘰嘰喳喳的人。
講真,這種情景下,要不是因為這一個多月來的同桌情誼,郝萌真的很想裝作不認識他。
試問有哪個正常人在沒帶零錢、沒帶公交卡的情況下,想到的第一個辦法會是拿自己的簽名照跟公交司機抵押賒賬啊。
郝萌無奈的歎了口氣,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在良心的鞭策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掏出自己的卡招呼他:“謝煜,你用我的卡刷吧。”
原本這個事一句“謝謝”也就結束了,可……
對方是謝煜啊。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舉著那隻纏著繃帶的手穿越重重人障的,反正他就這麼站在了她麵前,拿著那張他剛跟公交司機爭論了半天市場價的簽名照,皺著眉猶豫不決道:“我知道你心裡是很想很想要這張照片的。你剛幫了我,按理來說我是應該要把它送給你作為謝禮的,可又想到……嗯……嘖,給是不給呢?”
看著他如此糾結,郝萌比他還發愁。
她真的很想告訴謝煜那張照片她一點都不想要,一點都不,可又怕自己說的太過直白會傷到對方。
就在她猶豫著措辭怎麼能更加委婉的時候,謝煜突然就下了決心,將照片托孤般的遞了過來,一臉鄭重道:“我決定了,還是送給你吧。你不用太感謝我,這是你應得的,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就是這麼有恩必報,當然,這也是我魅力無雙的一部分……”
一張沒什麼用的照片,被他賦予的意義跟萬兩黃金一樣。
在周圍人越來越多的竊竊私語和側目中,郝萌隻得趕緊接下照片,順手往手中的書裡一夾,終止這個話題。“好的,我收下了,謝謝。”
郝萌承認,是她太過天真了。她忘了一個話題的結束,往往意味著另一個話題的開始。
謝煜:“你經常坐這趟車?”
郝萌不是很想搭理他,出於禮貌還是應了一聲,“嗯。”
謝煜扭頭去看公交車門上方的站名,“哪一站?”
“終點站。”
“好巧啊!”謝煜樂道:“我今天也要去那一站,23站呢,挺遠的。”
謝煜這話就是隨口那麼一說,郝萌卻多想了一步,心裡忍不住的犯嘀咕:他這話怎麼好像聽著話裡有話,什麼意思?
眼睛瞟到謝煜纏著繃帶的手,她恍然大悟,再好的涵養也忍不住剜了對方一眼。
想讓她讓座就直說唄,兜這麼大一圈也不嫌累的慌。
雖然她並不是很情願,但對方都已經暗示到這個份上了,她也不好再裝糊塗。於是,郝萌不甚情願的站起,“謝煜,你來這兒坐吧。”
謝煜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站著就行。”
“你坐吧,你手還沒好,彆再傷著了,再說就當是我謝謝你的照片了。”
這話郝萌也就是說來客套客套的,殊不知落在謝煜耳朵裡,卻是另一層意思了。
謝煜:瞧見沒,她果然很想要我的照片。表麵上裝的雲淡風輕,心裡肯定已經高興壞了,說不定回去還會把它裱起來掛到家裡呢。她怕我受傷還給我讓座,嘖,種種跡象都表明她心疼我,關心我,她喜歡我!她愛我愛到無法自拔!唉,怎麼辦,我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魅力。我是真不忍心想傷她的心,多好的女孩兒啊,可惜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唉……
郝萌:他剛是又看了我幾眼嗎?他這個笑、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我不是已經把座讓給他了嗎?他還想怎麼樣?老天保佑,可千萬彆再讓他跟我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了。
也不知是不是郝萌誠心的祈禱起了作用,剩下的路程倒還算平靜。
直到……那腳突如其來的急刹。
事發當時郝萌正扶著椅背低頭玩手機,突如其來的慣性讓她失了重心,本來她是可以抓著椅背維持平衡的,可身後的人朝她重重撞了一把,她抓著椅背的手就這麼鬆了勁兒,眼看她就要被人撞倒壓踩在身下,突然腰上橫過來一隻手,一股力道將她帶往一旁,帶入了一個懷抱。
不屬於自己的、陌生又清冽的味道包裹了周身,刺耳的刹車聲和周遭鬨哄哄的氛圍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在耳邊這清晰的一聲聲心跳的安撫下,在鼻間這溫暖的叫人心安的氣息的安撫下,變的好像遠在天邊。
是誰?
眼鏡不知被誰撞到哪裡去了,中度近視的眼裡世界一片模糊,卻隻有麵前這個人的輪廓那麼清晰,清晰到郝萌甚至都可以看到對方皮膚上一根根極細又極柔軟的汗毛。
“沒事吧?”對方低下頭問她,鼻翼間呼出的氣息噴在臉上,燙燙的,癢癢的。
一向規律的心跳不知怎麼突然就漏了那麼一拍。
這種感覺……
沒事的。
郝萌深呼吸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從來沒跟男生靠這麼近過的原因。
見自己還壓在他那隻吊著的手上,郝萌連忙抓著前排座位的椅背從謝煜身上爬起,“對不起,你手怎麼樣?沒傷著吧?”
“沒事,好著呢。”
“那就好。”
車廂裡的騷動和胸腔裡紊亂的心跳都漸漸平靜下來,郝萌朝謝煜又道了聲謝,低頭眯著眼,半佝著腰開始在地上找她的眼鏡。
但願彆被誰一腳踩壞才好。
她心裡正暗暗祈禱,下一秒,左後方就傳來一聲清脆的“哢擦”聲。
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郝萌轉身,正好與始作俑者打了個照麵。
四目相對,氣氛尷尬了那麼幾秒。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來是想站起來幫你找眼鏡的,我也沒想到我正好能一腳踩中……”謝煜笨拙又心虛的解釋了一通,彎腰拾起腳下被自己踩的一分兩半的眼鏡,看著郝萌,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靈動的眼眸裡閃爍著一種清澈的愚蠢,“那啥,這還能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