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傍晚,太陽還未落山,秋風勁爽,溫度也正適宜。
不少已經吃過飯的老太太已經扛著音響設備在廣場上三兩成群的活動開來,小區門口的石頭棋盤桌邊也好不熱鬨的圍了幾個棋癮大犯的老頭。
謝忠軍這個眉頭已經皺了有將近十來分鐘了,局勢處於下風,他手裡就剩下一個車、一個兵、一個帥,對方的兩個小卒已經越過了楚河漢界,大有直逼帥營之勢,這盤棋要想翻,難啊。
正思考著破局之法,老李頭的嘲諷就又飄了過來,“誒,我說老謝,你能不能痛快點兒?十來分鐘了,你擱這兒下蛋呢,不行你就趕緊認輸,咱倆不就賭了包煙麼,又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有什麼輸不起的。”
謝忠軍抬頭暼了他一眼,“催催催,催什麼催,那我不得思考一下。”
老李頭嗆道:“你都思考多久了,你要擱這兒思考到後半夜我是不是還得在這兒鋪個床陪你?”
周圍的老頭們哄聲大笑,一個個的開始跟著起哄。
老楊:“老謝,彆耽擱時間了,認輸算了。”
老張:“就是,一盒煙彆輸不起啊,有損你的英名,趕緊騰地兒,我都在旁邊看半天了,也該我了。”
老許:“去,什麼就該你了,老謝下來明明是我……”
“誒誒誒,我說你們,我隻是略處下風,還沒輸呢。”謝忠軍扭頭衝他們怒道:“觀棋不語真君子懂不懂?戰時動搖軍心乃兵之大忌,你們這一個個的,要擱戰場上那是要被拉出去槍斃的。這盤棋就算我真輸了,也全賴你們,一直在邊上叨叨叨,害我分心,我這剛有點思路又被你們叨叨沒了。”
老楊:“嘿,你自己棋藝不精還賴上我們了,人家老李怎麼就沒被我們影響?就你事多。”
“棋藝不精”四個字是徹底觸到了謝忠軍的雷區,他當即聲音都拔高了幾個分貝,“老李那耳朵聾的跟什麼似的,炮仗擱他耳朵邊上都不定能炸出動靜來,你拿我跟他比?”
老李頭:“欸,我說老謝,你這可有點不厚道了,我就在這兒坐著呢,說我耳朵聾你也彆當著麵說啊。再說了,我這耳朵是有點聽力不好,可也沒聾到你說的那份上啊,再說我今兒還戴著助聽器呢。”
老楊笑道:“得了吧,我看他啊,是明知翻不了盤了,故意在這兒挑刺找茬給自己高低弄個台階下呢。”
“哈哈哈……”
謝忠軍煩他們煩的不行,“去去去,要叨叨上一邊兒叨叨去,彆打擾我思路。”
“得嘞。”老楊笑道:“咱還是都彆說話了,省得老謝這把輸了不認賬,回頭再把罪名栽咱們身上。”
鬨哄哄的氣氛這才安靜下來,可也隻是安靜了幾秒,很快又被打破。
“誒誒誒,你們快看,你們快看!”老許突然指著馬路對麵驚叫起來,激動之餘還打翻了手上的保溫杯。
還冒著熱氣的茶水和枸杞登時就澆了謝忠軍一背,燒的他當即就從石凳上蹦了起來,“老許!你就不能安靜幾分鐘麼,這麼一大把瓜子都堵不上你的話,我這兒剛有點思路又被你攪和了。你看見什麼了?瞧把你激動的,二兩重的骨頭都快抖散架了。”
“對不起,對不起,你們快看那邊,快看呐。”老許極為敷衍的道了聲歉,繼續招呼大家往他指的地方看去。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馬路對麵三百米的公交站牌處,一男一女兩個身著校服的孩子正從車上拉拉扯扯的下來,朝這邊走過來。
“嘖嘖嘖,現在這孩子,怎麼一個個都這麼早熟。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的,簡直傷風敗俗,家長怎麼也不管管。”評價完那兩人,謝忠軍還不忘再踩一腳老許,“不是我說你老許,你也是個老不羞的,居然喜歡看這些,還能把自個兒看的激動成這樣,你年輕時又不是沒處過對象。”
“就是。”老楊也跟著揶揄他:“你這都這把年紀了,愛情片啊、動作片啊早都不適合你了,你再向往也沒用。”
老李頭樂道:“你說說你,怎麼越老還越沒個正形了,真是為老不尊。”
“哎呀,什麼呀。”見他們誰也沒抓住重點,老許指著那兩人急的直跺腳,“睜大你們的眼睛仔細看看!那女孩好像是萌萌!”
“什麼?萌萌?”
一時間,眾人都來了興趣,紛紛再次扭頭看向馬路對麵越走越近的兩人。
“欸你彆說,好像還真是她,她今兒怎麼沒戴眼鏡?”老楊扭頭問旁邊的人:“萌萌談對象了?什麼時候的事?”
老李頭:“那男的跟她穿一樣的校服,他們好像是一個學校的。”
老許激動道:“誒誒誒,看見沒,看見沒,那男的伸手想拉她手,被萌萌甩開了,哎呀他又要上來牽,這人怎麼這麼沒臉沒皮呢,看著麵生的很,也不知道誰家孩子。”
謝忠軍忿忿道:“甭管是誰家的孩子,對女孩子這麼動手動腳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知道他爹媽是怎麼教的。”
老許:“誒,你們說萌萌不會是遇見壞人了吧?”
老李頭:“不能吧,都一個學校的,估計他倆就是同學。”
老許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一個學校的也有好學生和壞學生之分,校園暴力聽說過沒有?沒聽人專家學者分析麼,現在的犯罪年齡都普遍下降了,你啊,還是新聞看的太少。”
老楊:“欸,你們誰視力好,快瞅瞅,萌萌擱那兒揉眼睛呢,是不是哭了?”
老李頭:“好像是欸……”
老許:“嘖,你瞧我說什麼來著!”
就在幾人還停留在討論層麵的時候,某位實乾家已經拾起半塊磚頭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欸,老謝,你拎著塊磚頭乾什麼去?”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他拿著塊板磚還能乾嘛,趕緊追吧,彆一會兒再捅出簍子來了。”
“老謝,等等,我們也去!”
在謝煜印象當中,爺爺從來都是高冷、威嚴的代名詞。
大概是因為爺爺半生都在部隊的關係吧,他雖然看著瘦弱,卻渾身都散發著一種不可侵犯、不可褻瀆的強大氣場。
當初奶奶還在世時,他們家也曾像許多彆的家庭一樣,因為日常雞毛蒜皮、柴米油鹽各種小事滋生很多矛盾。其中最尖銳、最集中的矛盾主要體現在“男主外女主內”傳統思想根深蒂固的奶奶和一心撲在事業想開拓商業版圖的媽媽身上。
兩人吵的最凶的時候,摔盤子砸碗的場景也不是沒有過,好好先生爸爸隻會哄哄這個、勸勸那個的和稀泥,能震得住場子的隻有爺爺。
一般隻要爺爺在家,奶奶和媽媽就算要吵也會刻意把持著分寸,有時候她倆哪句話說的過了,爺爺一個眼神掃過去,兩人就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樣當即耷拉著腦袋偃旗息鼓。
後來,因為那件事,媽媽和奶奶間的隔閡越變越大,最終還是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爸爸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眼看著家裡的氣氛日漸壓抑,從來不怎麼抽煙的爺爺在客廳抽著煙獨自坐了一個晚上。然後第二天,爸爸和媽媽就帶著他搬出了爺爺家,這一搬就是十幾年。
再後來,奶奶去世,爺爺一個人守著老房子過日子。
媽媽的事業有了氣色,也變的比以前更忙了,一家人雖然都在一個城市,可和爺爺見麵的次數卻從最初的一周一次減到一月一次,再到後來的一年一次。爸媽也不止一次想讓爺爺搬來和他們一起住,可都被爺爺乾脆利落的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