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周六,謝煜卻起了個大早。
一晚上斷斷續續的夢境折騰的他就沒怎麼睡踏實,黎明的時候好容易才有了點困意,又被馬路上一輛接一輛呼嘯而過的渣土車碾的連個渣渣都沒剩下。
托他爺爺昨晚那番話的福,他懷著負罪和愧疚之心夢了一晚上郝萌,又是夢見她騎車買藥被車撞了,又是夢見她被她爺爺奶奶當眾難堪。
血氣方剛的青春期男孩兒夢見個姑娘很正常,問題是他夢見這姑娘既不是旖旎豔麗、不可描述的夢境,也不是浪漫粉紅、偶像劇一般的劇情,而是……飛來橫禍、路見不平?
這夢還是不要給鐘辰他們說的好,省的到時候淪為被嘲諷的對象。
爺爺一大早天還沒亮就出去打太極去了,謝煜在床上躺到七點多也實在是躺不住了。他起床洗了把臉,走到客廳,看了眼桌上爺爺準備的那個“四不象”三明治,感動之餘,拿起來剛想咬,又突然覺得保險起見還是應該搭配一碗熱乎的豆漿。
事實證明,他還是很睿智的。
誰能想到有一天三明治裡居然會吃出豆腐乳來,而且還是那麼大的一坨。
一口下去,像啃了一大口放潮了的鹽,齁鹹的滋味迅速在口腔化開,謝煜整張臉都擰的變了形,舌頭也被鹹到仿佛失去了知覺。端起小吃攤桌上還冒著熱氣的豆漿“噸噸噸”的豪飲了幾口,齁鹹的味道是有所緩解,可滾燙的豆漿順著食管一路流進胃裡,燙的他險些以為自己飲下的是口岩漿。
這麼一折騰,腦袋裡最後一點睡意算是徹底灰飛煙滅了。
舍命吃完早餐,謝煜結了帳,準備往回走時碰見了折騰的他一晚上沒睡好的人。
太陽撥開雲霧,陽光從人行道的樹葉縫隙中泄下,灑在女孩兒身上,蓬鬆的丸子頭、額角鬢邊毛絨的碎發被襯的閃閃發光。
隻是換了個發型、換了身衣服而已,卻已經美的叫人挪不開眼。
此刻,她正費力的扛著袋麵粉,跟在一位牽著一隻泰迪的老奶奶身後,一步一步走的艱難又蹣跚。
彆多管閒事,很麻煩的。
大腦是這樣指揮的不錯,可……
手腳卻仿佛有了自個兒的意識,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麵粉已經扛在了他的肩頭。
沾著麵粉卻並不顯狼狽的臉往自己跟前湊了湊,她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鏡,驚訝道:“謝煜,你怎麼在這兒?”
宕機的大腦在她這句問話後終於又開始重新運轉,可剛啟動的腦子到底是不太好用的,一句“因為我也住這個小區啊”,瞬間將氣氛拉高了兩個尷尬度。
好在,郝萌並不在意這些,依舊真誠的跟他道了謝:“謝謝,不過,你還是給我吧,你手還沒好,彆再傷著了,而且你衣服是黑色的,一會兒再沾上麵粉了,到時候不好洗。”說著,她伸手就要來拿謝煜肩上的麵粉。
謝煜微微側身,拂開她伸來的手,“快點帶路吧,怪沉的。”
什麼叫狗咬呂洞賓,謝煜算是有了切身體會。
他勤勤懇懇、辛辛苦苦、默默無聞的扛著這袋二十斤的麵“吭哧吭哧”的給人家送到五樓,結果那狗一路都在衝他齜牙咧嘴的狂吠,就跟他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似的。
“小夥子,你彆介意啊,我們家旺財比較認生,它平時不是這樣的,它一向都是很乖的。”
接過張奶奶遞來的水,謝煜嘴上說著沒事,心裡卻在想:得了吧,泰日天能有多乖。
下一秒他臉就被打的啪啪作響。
前一刻還在他麵前張牙舞爪、齜牙咧嘴的狗子,下一刻就賣著萌臥在了郝萌腳邊,還撒嬌般的滾倒露出肚皮發出“哼唧哼唧”的聲音求撫摸。
呃……
謝煜看傻了眼。
隻見過人有兩幅麵孔,沒想到狗也有。
連吃帶拿的離開張奶奶家,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了。
出了樓門,見郝萌道了謝轉身就要走,謝煜急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你這就走了?”
“不然呢?”郝萌眨巴著眼,下一秒她反應過來,恍然大悟的“噢”了一聲。噢完,掙開謝煜的手,摸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沒摸出一張紙巾來,略顯尷尬的抬頭暼了眼謝煜,抬手幫他拍了拍衣服上沾著的麵粉,無奈道:“隻能先幫你弄成這樣了,剩下的你自己回家擦擦吧。”
謝煜無語:“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吞吞吐吐不是他的作風,他索性直接挑明,“謝謝你昨晚那麼大老遠的幫我去買藥,你等下有沒有時間?我請你吃個飯,就當答謝了。”
郝萌連連擺手:“不用不用……”
“不準拒絕我!我知道你心裡可能壓根兒沒把這當回事,可你畢竟對我……”女孩子的臉麵比較薄,這種事還是彆當麵說了。想到這兒,謝煜含糊的將話尾嗚咽過去,隨即又正色道:“……那什麼,我最不喜歡欠人人情了,太麻煩了,更何況還是欠你的,你就讓我用頓飯還了吧,不然我心裡老是不踏實。”
什麼叫“更何況還是欠你的”?
這話聽著好像哪裡怪怪的,不過郝萌也沒打算糾結這個,她現在隻想擺脫謝煜,因為她一會兒是真的有事。“我等下有點事,要不咱們改天吧?”
“不行,就今天。”謝煜的語氣堅定的連一絲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你能有什麼事兒啊。”
郝萌:……
真是純純無語,我還不能有點自己的事兒了?是你要請我吃飯、你要答謝我,怎麼你跟個大爺似的?這哪兒有一點答謝人的態度啊。
儘管郝萌此刻心裡憋了一萬句想吐槽的話,但礙於同桌情誼,她也隻是不自在的笑了笑,繼續好言相勸對方:“我是真的有事,我要去配副眼鏡。原來的眼鏡不是被你踩壞了麼,現在戴的這副是備用鏡,度數跟不上,我現在根本看不清。所以,咱們改天再約吧,改天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叮咚——太乙路站到了,要下車的乘客請儘快從後門下車,帶好個人物品,防止丟失,下車時請注意後方來車……”
郝萌扭頭看了眼倚在自己肩頭睡的正香的某人,無奈的、長長的歎了口氣。
她故意提到那副被踩壞的眼鏡,是想喚醒某人的愧疚感從而放自己一馬的,誰能料到,她的話居然更堅定了對方非要跟來的決心。
“既然這樣,那我更應該要陪你去了。你的眼鏡是被我踩壞的,我必須得負起責任。”
郝萌扭頭看了眼謝煜,一陣無語。
不是說要來陪她配眼鏡麼?不是說要負起責任麼?話說的倒是鏗鏘有力、義正言辭,結果一上車沒兩站路就倒她肩膀上睡著了,叫都叫不醒,他們現在已經坐過站二十多分鐘了好不好!
儘管周遭環境嘈雜,有一段路顛簸的就像碰碰車一樣,謝煜卻依舊踏踏實實的睡了個好覺。
等他終於睡飽打著哈欠起身時,他驚訝的發現車廂裡除了他們和司機外已經沒什麼人了。他揉了揉眼睛,扭頭問郝萌:“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郝萌暼了他一眼,揉著發酸的肩膀,邊活動胳膊邊回答:“下一站終點站。”
語氣有些哀怨,謝煜聽出來了,他趕忙道歉:“對不起啊,我睡過頭了,你怎麼也不叫我一聲?雖然我知道你是因為……”
“停。”郝萌耐著性子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深吸一口氣,努力的擠出個微笑來,“沒事,坐過站而已,不算什麼事,咱們再坐回去就行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