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的家人是二十多分鐘後才趕來接她的。
用民警的話說,他算是開眼了,頭回見著這麼不靠譜的媽。電話打了N多遍才打通,得知女兒的下落後,居然還準備氣定神閒的打完這局麻將再來接人。
民警在電話裡教育了她幾句,結果被一番“哎呀,娃在你們警察手裡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們可是人民警察,我不放心誰也不能不放心你們呐……”鏗鏘有力的論調噎到說不出話來。
二十多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小家夥在乾完了大半杯奶茶、一根棒棒糖、一盤薯角、小半塊提拉米蘇後,又把目光看向了菜單上的冰激淩。
“你吃的已經夠多了,我是不會再給你買的。”謝煜第一時間掐熄了她的小九九。
“我不是想吃。”小家夥義正言辭道:“我隻是想看看哥哥你能不能買得起這個,你看,這個好貴好貴呢,上麵全是好吃的芒果和草莓,還有一大塊巧克力呢。肯定很貴很貴的,哥哥你不會是買不起吧?”
說是這麼說,身體卻很誠實,說到巧克力時還咽了口口水。
謝煜一眼拆穿她的把戲,冷哼一聲:“哼,激將法對我沒用,你愛說什麼說什麼,反正我不上你的當。”
開玩笑,吃完熱的又吃冷的,吃出個好歹來她家長還不當場手撕了他。
眼見此法無效,小家夥嘴一撇,可憐巴巴、淚眼汪汪的眨巴著眼睛扭頭看向郝萌。
可還不等郝萌開口,謝煜就已經再次出聲喝止:“你,不許心軟!還有你,彆再裝可憐了!乖乖給我坐好,你家裡人一會兒就來接你了,留著你的小手段給你爸媽使吧。”
上一秒眼眶裡還掛著金豆豆的小家夥下一秒就給他們表演了個極速變臉,嘴巴一撅,學著大人的樣子把胳膊一抱,瞪了眼謝煜,忿忿不已的吐出四個字:“哼,葛朗台!”
郝萌沒忍住笑出了聲,在謝煜刀子般淩厲的眼神中又悻悻垂下頭,掐著掌心讓自己不敢笑的太歡。
收拾完大的,謝煜又開始整頓小的,“你個小不點兒居然還知道葛朗台,你知道葛朗台是什麼麼?”
“我當然知道啦!”小家夥自信滿滿道:“葛朗台就是這世界上頂小氣頂小氣的人的代名詞,比如我爸爸,他就是個葛朗台。”
不用問,這話一定是她媽媽教給她的。
謝煜來了興趣:“你媽還教你什麼了?”
小家夥還惦記著冰激淩的事呢,這會兒自然不會給謝煜什麼好臉色,她白了眼謝煜,扭頭一本正經的教育起郝萌來:“姐姐,我媽媽說了,對女孩子不大方的男人是要不得的,一個男人要是連最起碼的錢都不舍得給你花,尤其是連一份好吃的冰激淩都舍不得給你買的話,說明他是個不太靠譜的人,說明他肯定沒有那麼愛你,跟這種人過一輩子是會吃虧的。”
這話說的也忒意有所指了,謝煜的臉當即就綠的鬱鬱蔥蔥。
什麼叫他是個不太靠譜的人?什麼叫跟這種人過一輩子是會吃虧的?且不說他跟郝萌是不是那種關係吧,單說這想吃冰激淩的不是你麼?關人家郝萌什麼事?
就在謝煜準備好好糾正一下小家夥略顯扭曲的三觀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焦急中帶著淒厲,淒厲中透著欣喜,欣喜中還夾雜著一絲哽咽的呼喚:“寶寶——”
聽見熟悉的聲音,小家夥也“蹭”的一下從椅子上蹦了下去,邊喊著奶奶邊哭嚎著奔向來人。
祖孫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相擁而泣,上演了一出瓊瑤劇般的重逢,這畫麵怎麼說呢?
非但不溫馨,甚至還有點尬。
祖孫倆身後兩米開外,站著一位身材勻稱、穿著打扮都很精致的女人,迎著來往行人的注目,女人尷尬的將頭上不太適宜的棒球帽又往下按了按,抬腳往哭嚎的正起勁兒的祖孫倆跟前挪了挪,提醒他們:“咳咳……媽,哭一哭就行了,快起來,這大街上多丟人呐。你也就兩個小時沒見到她,至於麼……”
女人不勸還好,這一勸老太太哭的更凶了。“什麼叫\'也就兩個小時沒見到她\'?我差點就永遠見不到我家寶寶了!你這什麼當媽的呀,逛個街還能把自個兒女兒弄丟了,丟了還不著急找。哎喲,我苦命的寶寶喲,得虧是被好心人撿到了,這要被哪個黑心肝的拉去山裡賣了,奶奶往後可怎麼活啊~”
女人弱弱的為自己辯解:“那我不著急找不也是因為知道她在人警察那兒麼,再說了,是你兒子說\'晚點去接她也好,權當給她個教訓\'的,怎麼都賴上我了。”
老太太當即就怒了,摸了把臉從地上站起,一手牽著小家夥,一手指著女人怒道:“我也是服了你們兩口子了,一個兩個心比天大!你也看到了,她現在是在警察那兒麼?萬一那小子他起了歹心怎麼辦?!”
“哎呀媽,不會的,人警察都核實過了,人就是個學生……”
“學生怎麼了?那學生乾壞事的多了去了。”老太太激動的打斷她,“你瞧他那個樣兒,肯定不是什麼好學生,還吊著個胳膊,指不定就是跟人打架打的。你們呐,就是把人都想的太簡單了,我不管!從今往後,不準你們再單獨帶寶寶出門,以後出門,要麼把寶寶給我送過來,要麼就把我老婆子也帶上……”
“好好好,媽,這個事咱們回頭再說昂,咱先回家吧……”
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打上“壞學生”標簽的謝煜還在那兒饒有興致的點評這一幕:“嘖嘖嘖,都說\'隔輩親隔輩親\',我今兒算是見識了,欸,你說這老太太是不是也太誇張了點兒,兩個小時沒見嚎成這樣……”
說的正興起,扭頭暼了眼旁邊望著祖孫倆滿臉羨慕、甚至還有些失落的郝萌,一腔的興致頓時像被盆冷水澆透。
謝煜暗叫不妙。
完了,他好像又踩人痛點上蹦迪了。
正當謝煜不知該如何開口越過這個話題時,有個台階自己走了過來。
“謝煜?”方才還站在祖孫倆身邊尬到手足無措的女人此刻正落落大方、笑意盈盈的站在他們對麵,女人打量了眼謝煜,笑道:“你就是謝煜吧?太謝謝你了,這麼一看可真是個帥小夥兒,難怪我家寶寶這麼粘你。”
謝煜和郝萌一前一後的說了聲“阿姨好”。
女人的視線又在郝萌身上轉了一圈,“這位是……”
謝煜指了指郝萌道:“這是我同學。”
女人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光聽這拖的又長、音又拐了幾個旋兒的尾調就知道女人是誤會什麼了,但此刻明顯不是最佳的解釋時機。畢竟在連自家女兒丟了都不不急著找,稱做\'給個教訓\'的腦洞麵前,任何解釋都無疑是越描越黑,還是算了吧。
“謝謝你們照顧我家寶寶,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們能收下。”說完女人掏出一個紅包遞給謝煜。
謝煜連忙擺手,“不用了……”
三個字剛脫口而出,女人遞出去一半的手又立刻撤了回來。“我就知道,像你們這些助人為樂的好孩子是不肯收的,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強迫你們了。”
謝煜懵了。
這……什麼情況?
雖然他也根本沒打算收,但……此處不應該先推拒幾個來回的麼?就這麼完了?
女人將紅包揣回口袋,笑容比先前更燦爛了,“謝字到底還是太輕了,我會另外準備一份合適的禮物送給你們的。請你們不要拒絕,你們幫了我這麼大忙,這是應該的。”說完,女人又回頭衝著小家夥喊道:“寶寶,你過來!”
不遠處的小家夥不甚情願的鬆開奶奶的手,顛顛的跑了過來。
女人清了清嗓,“咳咳,你就那麼傻站著呀?媽媽平時在家是怎麼教你的?”
小家夥撅了撅嘴,雙腳並攏站直,拈起自個兒兩側的裙子邊邊,朝謝煜和郝萌欠了欠身,隨後開始了一整套堪比廣播體操般的歌伴舞。擺最後一個比愛心POSE的時候,還邊擺邊碎碎念的道謝:“謝謝哥哥姐姐,你們的恩情甜甜會記一輩子的,愛你們喲~”
四歲多的小娃娃,念的那叫一個順暢,動作那叫一個熟練,表情那叫一個生無可戀,一看就是沒少在家被逼著“勤學苦練”。
女人滿意的看著自家女兒,笑眯眯道:“還有呢?”
還有?
謝煜的眼睛瞪的渾圓。
難不成還有比這更尬的?
小家夥昂頭看了眼自家老媽,撇嘴道:“可是我今天沒帶我的小金豬,要不你借我點兒?”
女人抱著胳膊“哼”了一聲,“我的錢那麼好借麼?高利貸你還的起麼?”說罷又補了句“不準找你奶奶要,你已經不是三歲小孩兒了,自己的事情要學會自己解決”,徹底堵死了小家夥的求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