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中新上任不久的校領導曾說過這樣一句名人名言:多給學生一分鐘的教育灌輸,高考考場上也許他會還你多一分的驚喜。
於是乎,在這位校領導“不會拖堂的老師不是好老師”的號召下,Y中各年級的課間時間肉眼可見的縮短了。下課鈴已經基本淪為擺設,老師那句“今天我就先講到這裡”,成了大赦天下前的號角。
稀奇的是,高二一班今天這堂課居然準點下了。
老師走後,一教室人魚貫而出,走到教室外活動活動坐了一節課有些僵麻的手腳。
一群魚兒間,卻偏偏有那麼一隻行徑方向與大流不甚相同的。
一連站了兩節課,腿都麻的沒有知覺了。
謝煜跛著腳,撐著一張張課桌在程安楠不間斷的嘲笑聲中,終於一步步艱難的挪回座位。屁股挨上椅子的瞬間,他就跟被抽走了骨頭似的,一下癱在課桌上。
旁邊的程安楠笑的更歡了。
謝煜抬眼,忿忿的剜了她一眼,“笑笑笑,就知道幸災樂禍。”
“怪我嘍?你自己乾的蠢事,怎麼還反過來怪起彆人來了。”程安楠的笑意是一點都沒減,她學著謝煜的樣子,跟他麵對麵的趴在桌上,笑吟吟的開口問:“欸,煜哥,我能不能采訪你一下,上上節課你到底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就跟吃了槍藥似的,不僅話多還句句帶刺,我拉都拉不住你。當眾奚落同學挑釁老師,膽子大的很嘛,我看許老師罰你站兩節課一點都不冤。”
對上這雙滿含笑意明媚的眼眸本該心情大好的,可一想到她就是跟郝萌換了座位的“罪魁禍首”,謝煜就莫名有些煩躁,他轉身換了個趴著的方向,把頭埋進胳膊裡,沒有理她。
程安楠想著他是站的太累了,也不再煩他,起身去接水,“煜哥,喝水嗎?我幫你也捎一杯吧。”說著,她順手拿起謝煜的杯子,掂了掂,幾乎是滿的,她擱下杯子扭頭看著謝煜,驚訝道:“你怎麼一整天都不喝水啊?我不管你了,時間有限,我先出去活動活動,你記得喝兩口啊。”
聒噪的聲音漸遠,謝煜這才探出頭來。
喝兩口水,他倒是想,可燙成這樣怎麼喝啊。
以前跟郝萌坐同桌的時候,杯子裡的水都是溫度剛好的,現在……
謝煜歎了口氣,盯著桌上被程安楠挪了位置的水杯看了一會兒,怎麼看怎麼覺著彆扭,他伸手拿起杯子擱回原位,又把杯身朝自己這邊轉了45度。
嗯,這樣順眼多了,郝萌之前一直都是這麼放的。
說到郝萌,謝煜又長長的歎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自從上周郝萌跟程安楠換了座位,他就變的有些怪怪的,心裡頭總是像悶了團怎麼撒都撒不出去的氣似的。尤其是看見郝萌幫她的新同桌四眼小田雞擦桌子、打水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吞了隻幾天沒洗的臭襪子一樣。
上上節課也是,看見他們兩人合看一本書,四眼小田雞的臉都快要湊到郝萌跟前的時候,他也不知怎的,一口氣梗在喉嚨差點就背過去。本來情緒就不佳,又偏巧遇上個不開眼的劉凱當麵打他的小報告,送上門來的出氣筒不要白不要,這才鬨了那麼一出。
現在冷靜下來想想,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這是怎麼了,唯一清楚的是,經過這事兒,估計他在郝萌心裡光輝燦爛的完美形象是徹底崩了。
唉!衝動是魔鬼啊!真是得不償失!!
要不說Y中這地方邪門呢,他上一秒還在念叨郝萌和四眼小田雞,下一秒他倆就一前一後的進來了。
等等,一前一後的進來,這兩人不會連上廁所都是一塊兒去的吧?
那股子不痛快的情緒又上了頭。
“欸,我說,你又不是沒長手,好意思讓人家女生幫你打水麼?沒看見她手還傷著麼?”這話來不及經大腦思考就已經脫口而出,讓謝煜自個兒都楞了一下,他什麼時候也學會了穆語那套陰陽怪氣懟人的調調,居然運用的還挺爐火純青。
開始田進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聽到“沒看見她手還傷著麼”這句,他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眼郝萌還纏著紗布的手,這才確定謝煜說的人是自己,他趕緊伸手去接郝萌手裡的杯子,萬分歉疚道:“對不起啊,同桌,我沒注意到你的手……”
同桌。
這兩個字飄進謝煜耳朵裡,登時就讓他不爽的情緒更上了一個台階。
“你小心燙,慢點慢點。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打杯水而已,再順手不過的事了,再說我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傷……”
這話聽的謝煜更來氣了。
保溫杯又不導熱,燙哪門子燙,你就那麼丟給他是能燙死他還是怎麼的。還有,什麼叫再順手不過的事了,那麼順手你怎麼不幫我打一杯啊!什麼叫不是要緊的傷,那天晚上幫忙處理傷口時,是誰緊蹙著眉頭疼的忍不住哼哼來著?是誰!是誰!!這個爛好人,他好心替她說話,她倒好,胳膊肘還往外拐上了!
真叫人越想越氣,謝煜忍不住抬頭剜了她一眼,卻沒想到郝萌此時也正好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四目相接,隻一秒,謝煜就沒了脾氣。
奇怪,明明他們還在一個班裡,明明還是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距離,可這一眼,他卻瞧出了自己對她許許多多的想念。
他想念她。
想念她每天幫他打的那杯溫度適宜的水,想念他筆記本上那筆工整娟秀的小楷字,想念她輕聲細語喚他名字的聲音,想念她彎著眉眼淺淺的笑,想念她無處不在的關心和照顧,想念她就在他咫尺之距的每個點點滴滴。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魔怔的想念著一個人,他唯一確切知道的是,他想著的、念著的那個人是她。
隔著十幾米的空氣,他就這麼熾熱又大膽的望著她、瞧著她、看著她,直到對方微紅了耳尖、低頭避開了視線。
“對了,同桌,今天好像輪你值日,你手還傷著,我幫你擦黑板吧。”
謝煜:……
說這話的時機,以及這巧妙的剛好擋住郝萌的站位,四眼小田雞,你他麼故意的吧?手傷了一整天了你沒注意到,這會兒跑來獻哪門子殷勤。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這個答案很郝萌,完全在謝煜的預料之中,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哎呀,你就彆跟我客氣了,你剛不是也幫我打水了麼?我們是同桌,互相幫忙是應該的。你快回座位吧,板擦給我,我來擦就好,有些高的地方你是夠不到的。”
謝煜盯著兩人握著同一塊板擦幾近重疊的手,咬著筆帽的力道都不自覺大了起來。
四眼小田雞,你他麼成心的吧?豆腐好吃嗎?講桌上又不是就一塊板擦,你非搶她手裡那塊乾嘛,那塊又不是開過光,你就不能重新再拿一塊?
不行,他看不下去了。
下一秒,謝煜一骨碌爬起,“蹭”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身,跛著腳三兩步就邁到了講台上,拿過講桌上的另一塊板擦,“刷刷”兩下將黑板擦乾淨後又大步流星的坐回座位,趴下前還特意瞧了眼郝萌的表情。
震驚中透著絲錯愕,錯愕中透著絲呆萌。
雖然沒能看到他想象中欣喜若狂和感激涕零這兩種情緒,不過……倒也挺可愛的。
不錯,值了。
下節是體育課。
眾所周知,Y中的體育老師身體一般都不怎麼樣。新學期開學不到兩個月,他們就開始不約而同、不同程度的出現各類奇葩疾病。
倒也不難治,找其他科的老師代節課就能馬上藥到病除,尤其是語數英三科,療效最佳。
不幸中的萬幸是,這節由體育課改成的英語課,因為英語老師臨時有事又改成了自習。
消息是上課鈴響五分鐘後收到的。
郝萌發來的。
謝煜已經預料到短信的內容了,無非是些感謝之類的話,但他還是點開來看。
看著看著,他兩條好看的眉毛就擰做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