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萌想,或許她該好好謝謝今晚的月色,幸好它識趣的躲進了雲層裡,又或許她該好好謝謝這層雲足夠厚實,才讓今晚的夜比平常更暗了一些,才讓她發燙的、幾乎要紅透的耳尖很好的隱匿了起來。
她依然窩在謝煜暖烘烘的懷裡。
先前糊成一鍋米粥的腦子這會兒重新恢複了運轉,可運轉後的第一個念頭卻是極不理智的。
她想這樣再在他懷裡窩一會兒。
念頭躥出的瞬間就開始在腦袋裡瘋一般的滋長,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它早已山呼海嘯的占據了她大半的思維。
除了臣服和妥協,她沒有第二個更好的辦法。
那就……再一下下好了。
再一下下就推開他。
她這樣想著,手卻不由自主的、輕輕的攥緊了他胸前的外套。
好像,生怕他會突然不見似的。
夜色正好,氣氛也正好,隻可惜,這樣正正好的氣氛煞在了一個傻子手裡。
說時遲那時快,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的瞬間,謝煜就一把推開了郝萌,為了表示自己絕無半點唐突之意,他還連忙後退了兩步拉開了一段距離。
“那什麼,對不起,我剛太激動了,沒嚇到你吧?”這話問的很心虛,尤其是當看見郝萌一臉錯愕的表情以及她僵在半空的手的時候,謝煜的心就虛的更厲害了。
完了,得分本來就不高,這下估計要徹底扣成負值了。
謝煜決定說點什麼來挽救一下,可腦袋裡想說的話太多,一時雜亂如麻的理不出個完整的思緒來,他幾次張嘴最終都隻能以傻笑告終。
郝萌被他笑的心裡發毛,“謝煜,你……沒事吧?”
“沒事啊,我就是太高興了。”謝煜看著她,眉開眼笑的開口:“本來我還在發愁該怎麼解開這個誤會才能不被你討厭,現在好了,我一點都不擔心了。我也是萬萬沒想到,你跟其他女生的思維居然有這麼大的差異,挺好的。”
感謝他雲裡霧裡的這通解釋,郝萌聽的更懵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謝煜撓了撓頭,傻笑了兩聲,“那什麼,你能不能給我點時間,讓我稍微捋捋?”
三分鐘後,他總算是艱難的開了口:“同桌,其實我本來是想告訴你,我之前跟韓四楞子說的那些\'棄理從文\'之類的話就是一時的口嗨,算不得數的,你可千萬彆胡亂感動。我那文科成績爛的跟什麼似的,上回曆史老師批評的那個考試寫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裡寫了個蘇聯和俄羅斯的人就是我。”
“原來是你啊。”
謝煜不滿,“同桌,你這語氣怎麼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郝萌笑笑,沒有回答他。
笨,就是因為是你才不驚訝好不好。
謝煜歎了口氣,“唉,我這不也是沒想到他倆沒參與麼,當時我絞儘腦汁寫了半天才寫出六個,還差兩,我一尋思就挑了兩個離咱們近的國家寫上去了。哪知道他倆那麼不爭氣,人家美日都漂洋過海來搶咱們、打咱們,他倆可倒好,地理位置占儘優勢居然楞是沒參與。”
郝萌開口糾正他,“那個……蘇聯並不能算做是一個國家。它是以俄羅斯為根基建立的一個蘇維埃社會主義聯盟。1991年蘇聯解體,解體後成為15個國家,其中最大的國家就是俄羅斯。所以,蘇聯和俄羅斯並不能在同一時間出現。而且,蘇聯是1922年成立的,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是在1860年,從時間邏輯上來說,它是不可能參與的。”
“6啊,同桌!”謝煜忍不住鼓掌驚歎,驚歎完他又忽覺哪裡不對:“欸,不是,怎麼說著說著成了曆史小課堂了?”
郝萌柔聲指控:“不是你先提起的麼。”
好吧,還真是他先起的頭。
謝煜自認理虧,撇過頭清了兩聲嗓子,極不自然的把跑偏到西伯利亞的話題又生拽了回來,“反正我的意思是,我是真的真的很不適合學文,而且……”他停頓了一下,看著郝萌鄭重道:“說是夢想也好彆的也罷,總之,我有非考國央不可的理由,你也知道的,國央建校至今還從來沒招過文科生。所以很抱歉,我沒有辦法為了你棄理從文,但這並不是因為我不夠喜歡你,不願意為你舍棄什麼,而是我不認為這樣的舍棄是有意義的,我不覺得追求夢想和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之間會有什麼衝突。在我看來,它們都是一樣重要的事,都是我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慎重決定。夢想和你,我哪個都不會放棄。”說到這兒,謝煜憨憨的笑了笑,撓了撓頭,“那什麼,這是我原本想要說給你聽的話,不過在你說了那些之後,我想我準備的這些話大概是派不上用場了。”
說方才那些話的時候,他的眼睛裡是有光的,像住了顆亮晶晶的星星的一樣,漂亮到不行。透過眼神傳遞出來的那份堅定極富感染力,叫郝萌不由得相信,在不遠的將來國央也好、她也好,都會成為他的。
真有點不甘心,怎麼就這麼輕易被他拿捏了節奏呢。
“那要是我沒跟你說那些話呢?要是最後我拒絕你的理由就是……”
她本意是要給他出道難題的,但很明顯這題謝煜早押過了,而且還押中了,“那我就隻好繼續厚著臉皮纏著你、煩著你、說服你,直到你答應為止。我會把我的夢想、我規劃的那個有你的未來,一個字一個字的描述給你聽,爭取打動你,要是打動不了,我就再多添幾個華麗的形容詞,再把語言改的更生動些,最好再引個經據個典什麼的,然後再拿來煩你。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直到你點頭答應為止。你說你做不到為了我放棄自己原本規劃好要走的路,那很好,我本來也不需要你放棄這些,或者說,我更希望我們誰都不要放棄自己的夢想、不要放棄成為更好的自己。你想要學文就去學文,想要考哪所大學就去考哪所大學,想要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就去從事什麼樣的工作,想要做什麼樣的人就去做什麼樣的人,重點是你想要,而不是為了誰去勉強、去妥協、去將就。不管我們將來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罷,我都希望我的喜歡對你來說是後盾而不是阻力。至於我們不是一個學科、不是一個城市的問題,我會這樣勸你,我會說\'你看呐,就算距離相隔甚遠,我們不也還是在同一個地球麼,地球是圓的,我們相逢是早晚的事。你在原地站著等我就好,十米也罷,十公裡也罷,十光年也罷,我都一定會堅定不移的,一步步向你走來。\'”
他的話一向很多,這是郝萌一早就知道的,隻是她沒料到,他會把話說的這樣款款動人。
她今天沒有彆那隻蝴蝶發卡,可她卻清晰的聽到了蝴蝶在耳邊振翅的聲音。
一下一下,與心跳聲混在一起。
然後漸漸的,她也聽糊塗了,分不清究竟是蝴蝶加快了振翅的頻率,還是她自個兒紊亂了心跳。
“所以,同桌……”他看向她,目光灼灼裡還夾了絲卑微的乞求,“你能不能收回那句話?”
郝萌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句話?”
謝煜提醒她,“就是說咱倆不太適合的那句。”
他認真的表情讓郝萌不禁覺得好笑。這個人的心眼兒還真是個謎,一會兒大的能好像能裝下整個世界,一會兒又小的好像還沒有針鼻大。她隻好順著他,“嗯,我考慮考慮。”
謝煜一聽這話就急了,“不行!不能考慮考慮,彆的事兒我可以給你時間慢慢等,唯獨這個,你必須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回複,否則我今晚肯定連覺都睡不好,我要是睡不好覺第二天肯定就聽不了課,到時候老許又要罵我了。雖然說現在你可能還不太喜歡我,但沒準兒以後你會喜歡呢,等你喜歡我的時候再想起這事兒內心難道不會感到歉疚麼?再說了,咱倆好歹同桌一場,沒培養出愛情還沒培養出友誼麼,看我挨罵你忍心啊?”
這是真急了,苦肉計和道德綁架都用上了。
看他著急的樣子,郝萌就越發想逗逗他,“你說的好像是有那麼點道理。行,那那句話我就……暫時先不收回了……”
謝煜的臉色幾乎是在聽到這話的瞬間就垮了下去。
他這頭消沉和挫敗的情緒正要攀爬上頭,就聽見她又柔聲細語的補了一句:“……等到明早早晨,如果太陽還是正常升起的話,我就收回吧。”
像一陣清爽的勁風,瞬間卷走他心頭所有的陰霾。
消沉的情緒卡住了,挫敗感卡住了,謝煜的思維也跟著卡住了。
他呆呆的楞了兩秒,看著她狡黠未褪的明眸,正要振臂歡呼,又突然理智上頭。
冷靜,冷靜,彆高興的太早了。
“所以你是答應收回那句話了?真的假的?”不知道是因為激動欣喜、還是彆的什麼,謝煜的聲音有點抖,最後那個“的”字甚至都顫的破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