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情人節,乾脆連電話都沒有了。國央紀律森嚴,謝煜打來電話時,情人節都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情人節也皆是如此。
聚少離多,成了他們日常的主旋律。
第七個情人節的時候,郝萌已經成功進入Y市電視台開始實習,謝煜也主動請纓去了祖國邊疆的一處部隊,兩人都離各自最初的夢想近了一些,卻也離彼此的距離遠了一些。
好在,異地戀對他們來說從來都不是問題。
仗著對彼此的喜歡,他們熬過了一個又一個隻能在聲波裡傳遞愛意的日夜。
謝煜的工作比較特殊,所以這一次換成郝萌去走那九十九步。
她擠過摩肩擦踵、滿是泡麵味道的綠皮車,用72個小時多的車程,厚厚一遝的車票,換來了謝煜的求婚。
高原上物資匱乏,謝煜順手拿了個易拉罐環就那麼跪下了。
他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的時候,聲音是顫抖的。
而她腦子裡卻在想,好像是該給他買件厚一點的毛衣了,看把孩子都冷成什麼樣了。
臨走前,在謝煜領導的堅持要求下,她和謝煜拍了一組簡易婚紗照。
鎮上唯一的一家照相館,店主翻了又翻才勉強找出一件不甚乾淨的婚紗,不怎麼合身,全靠背後那排夾子才沒出洋相。頭紗也不配套,是店主的老婆臨時在蚊帳上絞下來的。
可風景卻很好,人也笑的很燦爛,大家都很滿意。
洗出來的照片是郝萌回到Y市半個多月後才收到的,一同收到的還有謝煜的一條短信,隻有簡短的三個字:分手吧。
郝萌看著那條短信,讀了一遍又一遍,豆大的淚滴順著臉龐落下。
她不知道謝煜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她想他應當是有原因的,她難過的不是他們要分開,而是她不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麼不願意被她知曉的苦楚。
她心疼他選擇一個人麵對,更心疼自己就這樣被他排除在外。
沒有原因,也沒有解釋,謝煜就這樣跟她斷了聯係。
回憶起他們唯一一個一起度過的情人節時,郝萌常常想,要是那時候沒阻止謝煜送花給自己就好了。他們的故事,平淡的像一杯溫吞的白開水,確實很需要一束花將那一天點綴成燦爛美好的回憶,供在她往後無儘的、噬骨的思念裡繼續撐過一個又一個他不在身邊的日夜。
指間的香煙已經燃到了儘頭,謝煜卻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五樓那扇窗的燈還亮著,她也還沒睡。
知道這一點後,他就更挪不開步子了。
手上的幾個案子還沒有結束,眼下還不是談兒女私情最佳的時候。謝煜這樣說服著自己,終於還是掐熄煙頭坐回了車裡。
走了一會兒後,在某個路口等紅燈時,他無意間瞥到了路旁的一家花店。
店鋪早已打烊,外麵擺著的花束也儘數挪回了店裡,隻剩下招牌還亮著。大抵是使用時間過長又或是電路問題,彩燈環繞的四個字如今也隻有兩個還一閃一閃的工作著。
玫瑰。
謝煜盯著那兩個字看了許久。
路口的紅燈變綠,一分鐘後又再次變紅。
終於,他下了某種決定。
一腳油門,白色的車子軋過路口的雙實線,就在電子眼的眼皮下甩尾調了個漂亮的頭,順著來時的方向揚長而去。
郝萌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備用機已經充好了電。
雖然擱置了幾年,開機也有點卡,但此刻確實是根救命稻草。她搗鼓著才將電話卡裝了進去,林蓓蓓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喂……”
“告訴你一個爆炸性的消息!那傻不愣登狗好像回來了!!”
郝萌“嗯”了一聲。
出奇的冷靜讓林蓓蓓察覺不對,“你早知道了?!”
“怎麼可能。”郝萌解釋,“今天……碰巧遇到了。”
“遇到了?!”林蓓蓓那頭嗓音和八卦指數都飆升了不止一個度,“你跟誰遇到了?謝煜?!真的假的?你們在哪兒遇到的?!他有沒有當場給你跪下解釋?有沒有痛哭流涕的跟你認錯?有沒有聲淚俱下的求你跟他重新和好?我告訴你,不準心軟,不準跟他和好,不能這麼輕易就放過他!當初他三個字就把你打發了,至今還沒一個合理的解釋呢。憑什麼他說好就好,他說分就分,他以為誰啊他……”
“蓓蓓……”郝萌打斷她。
“嗯?”
“……我想,我已經知道他當年為什麼要那麼做了。”
“他親口告訴你的?”
“不是。”她低頭,一字一句道:“……我親眼看見的。”
他的腿,他的身體,既是原因也是答案。
不用任何人告訴她過程有多艱難困苦,單是結果擺在眼前,她就已經可以想象其中的曲折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無奈道:“……所以,你是打算原諒他,跟他重新在一起了?”
郝萌還沒來得及回答,門鎖“滴”的響了一聲,門把手一轉,她抬頭,驚愕的起身,看著就這麼悍然出現在自家門前的人,“你……”
激動之餘,謝煜一個不留神,門把手脫手而出,在風的作用下敞開的門“砰——”的一聲砸到牆又彈回了一半。謝煜扶住門,探頭悻悻的打量了眼,確認沒有破損這才略顯尷尬心虛的看著郝萌賠笑道:“對……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好奇試了試……”
“誰?誰來了?!謝煜嗎?!……”她還沒什麼反應呢,林蓓蓓那頭倒激動起來了。
郝萌將正在通話的手機摁斷,隨手往沙發上一丟,抬頭看了眼謝煜,四目相對,他的聲音似乎顫抖起來:“……那……那什麼,沒想到,你用的也是這個密碼啊。”
他回來了。
他真的,回來了。
郝萌看著門口的人,多年來的思念好像在這一刻終於有了出口。她想走的更近些,看的再清楚些,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一步一步,她終是又走到了他的麵前。
這時,她才想起她還沒有回答他方才的問題,“……嗯,懶得換了。”
她仔仔細細打量謝煜的同時,她也被謝煜仔細的瞧著。
兩人就這麼互相瞧了一會兒,許是覺得有些尷尬,謝煜指了指她的衣服,沒話找話道:“睡衣不錯,很適合你。”
“謝謝。”
“你……一個人住啊?”
“原本是跟同事合租的,今年年初她結婚,搬出去了。”
“噢。”
……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陣。
“那你……”
等了十多分鐘還沒見他問到點子上,郝萌乾脆長驅直入道:“你大半夜來,就是為了問我這些?”
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謝煜“啊”了一聲,下意識道:“當然不是,我來是為了……”瞧著她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他卻突然又沒了底氣。
郝萌卻並不打算放過他,“為了什麼?”
為了向你解釋,為了向你道歉,為了向你懺悔,並妄圖和你……再重新開始。
可此刻,謝煜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思忖了半晌,最終抬頭,看著郝萌笑了笑,“沒什麼,就是想來看看你。”
她眼裡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對了,這個給你。”說著,謝煜從兜裡掏出一朵紙花遞給郝萌,“突然想起來好像曾經欠了你一束玫瑰,抱歉,這個點兒找不到開著的花店了。”
郝萌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去接。
謝煜悻悻的將手撤回,笑道:“……也是,白色的不太吉利,我怎麼老乾這種事。哈哈,那什麼,你早點休息吧,我先走了。”
說完,他轉身。
郝萌的聲音在他抬腳的那一刻響起,“你走哪兒去?”
聲音帶著哭腔,謝煜的心狠狠一疼。
他緩緩轉過身,對上她大顆大顆飆出的淚,瞬間想殺了自己的心都有,“……對不起,我……”
郝萌望著他泣不成聲,“……你還要走哪兒去?!”
像質問,更像挽留。
謝煜看著她,沉默了一陣,聲音比之前更加顫抖,“……你想要我走哪兒去?”
郝萌的眼淚開始決堤,一顆一顆,似無窮無儘般,她看著他,歇斯底裡的將多年來的恨意罵出了聲:“……滾進來!”
話音將落,謝煜已經如迅雷般衝進了屋裡,箍住她的腰身摟過她的脖頸,劇烈的、想要將對方拆吃入腹的纏綿一吻裡,含糊不清的夾雜著他的回答。
“……遵命……”
懂事的風貼心的幫他們關上了敞著的門。
謝煜沒能成功送到郝萌手中的那朵紙玫瑰,此刻正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在微黃燈光暈染下倒像株真的黃玫瑰一樣。
黃玫瑰,為愛道歉。
我不要你的玫瑰。
因為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