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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不渡 冷浸酒 3695 字 11個月前

“必安兄,來世再見。”

與此同時,一封認罪書被放上巡撫案桌,拘留多日的謝氏族人被放出,大門上的封條被一一撕下。

一日前,深夜。範無救找到那日在場的一位差衙。

“你當真要如此?”

“是。把必安兄的那份燒了吧,所有罪責,我一人承擔。”

“可是……”

“我知他亦來過。若他認罪,謝氏難免受到牽連。你既有憐憫之心,不若成全了我。”

“你不後悔?”

“不悔。”

“哎……罷了。”

謝必安醒來時,已近傍晚。

“謝家的封條被撤下了呢。”

“是啊,人也都放了。”

“好像是有人說……抵命什麼的,不是說他們是賣了什麼禁售的刀具盔甲之類的?怎麼又說是抵命了?”

“哎呀,誰知道呢?”

“哎,你聽說了嗎?今天南台那邊的橋頭上,有個自儘的,不知道為了什麼,都沒人給他收屍呢,真可憐。”

街上飄飄忽忽的交談聲傳入謝必安耳中,他渾渾噩噩的拿過一把傘,踢開大門衝進了雨幕。

“無救定是生為兄的氣了。外麵下這麼大的雨,也不拿傘,真是小孩子脾氣……小孩子脾氣,為兄去給你送傘。”

謝必安快步跑到南台橋頭,口中念念有詞的囁嚅出聲,淚水和雨水混成一塊。

南台橋頭,一處刺目的紅化作利刃狠狠刺破他自欺欺人的混沌心念。

謝必安手中的傘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跪步上前將範無救的屍身狠狠抱進懷中,衣袍被泥水儘數沾濕。

“無救,為兄帶你回家。”

他起身拿起落在一旁的雨傘,為懷中的屍身擋雨。

“無救,你看你,怎的下雨都不知道打傘呢?你看你身上這麼臟,還要為兄回去替你打水沐浴。”

他抬手擦去範無救頸上滲出的血線,擦了又滲,滲了又擦,伴著一聲絕望的哽咽,一滴淚水正砸進他頸上的傷口。

“謝小公子,你這是怎麼了?”

客棧小二看著他泥水血水混成一團的落拓狼狽模樣,驚慌而擔憂的詢問道。

“無救他受了風寒,昏倒了。你這裡可有針線?我想為他補一補衣服。”

謝必安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抱著他轉身進屋。

“哎,好嘞。”

一刻鐘後。

“謝小公子,你的家書。不知怎的傳到這來了。哦,還有您要的針線。”

小二略帶不解的將“家書”和針線遞給謝必安,撓了撓頭嘀咕著離開。

“家書?怎麼會有家書呢?”

謝必安麻木的抬眼撇了一下,伸手打開那封家書,卻在其中看見了那副讓他無比熟悉卻又痛徹心扉的字跡。

必安親啟:

無救自戰亂飄零而至,幸得諸多好友厚愛。

猶記當日與必安初見之時,清冷鋒利,美如嬌娘,卻性喜玩笑,令弟苦不堪言。

無救自小未有兄長相伴左右,承蒙必安兄不棄,教導無救習字練武,忠孝節義。更是為無救作下諸多照顧,衣食住行,仁愛備至,從未有失。

無救曾立下誓言,若有朝一日,不測將至。願以吾之性命換必安一世安寧,怎奈一語成讖。

無救本願常伴身側,寸步不離,奈何天不遂人願。今後不能常伴兄長左右,望必安今後尋三五好友,得一二知己。曲水流觴,群賢畢至,一世長安,切莫為無救過多傷神。

若世間當真有酆都忘川之說,無救終有一日,會於泉下有知,必安得享天倫,歲歲平安。得見當時,雖死猶生,含笑九泉。

範無救絕筆

往昔種種浮現眼前,音容笑貌曆曆在目,再也支撐不住的痛苦和悲傷潮水般襲來,將他生生壓垮。

大滴大滴的淚水落在信上,與原本信上就已沾染,早已乾透的淚滴連成一片,謝必安抱住他的屍身發出啼血杜鵑般的悲鳴。

“無救……你醒一醒……你再起來看為兄一眼……”

“好無救,你的衣服破了,為兄替你補一補。”

謝必安帶著令人觸目驚心的絕望,拿起針線,將範無救頸上的傷口縫合,又拿了一套乾淨的衣服為他換上,取過一旁的玉簪替他綰了發。

“睡吧,為兄定會將無救醫治好。”

謝必安抱住已經徹底冰冷的屍身,沉沉睡去。眼角流下的淚水卻將二人身上的衣物再次濡濕。

在此之後,謝必安無論晴雨,皆身著白衣。

天晴之時,謝必安總會為他換上乾淨衣物,再請來諸多名醫為其“診治”,更時常前往羅家布莊為其量製新衣。

而當大雨傾盆,他每每推開大門,拎著當日去往南台時的雨傘,靜靜佇立在橋頭,等著一個再也回不來的人,卻從未有人見他打開過這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