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判官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進屋,桌岸上的卷宗被他翻了好幾個來回。
“奇怪,安邑鎮中數百餘人,分明陽壽已儘。為何生死簿上卻未有名姓?”
崔判官拿著判官筆,在生死簿上來回勾畫,撓了撓頭,似是十分困惑,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抬頭看向他。
“你兄弟二人可曾在安邑鎮中拘過魂魄?”
“賢弟來此正為此事。安邑鎮人江遠,因其生前蒙受不白之冤,甘願以身獻祭血靈芝,其身棄於六道之外,不入輪回。”
“怨氣經久不衰,更是大肆屠殺安邑鎮居民,將其作為血靈芝養料,而今正困於九幽地界。還請崔兄告知賢弟,江遠之父現在何處。”
“若是他肯勸說江遠放下仇恨,此地魔障可解。”
範無救抬手幻出九幽魔障此刻情境,正色說道。
“竟是如此。江遠之父,待我稍作查看。”
崔判官聞言,神情略顯驚訝,他將生死簿擲到半空,祭出判官筆。
生死簿無風自動,發出刷啦啦的翻頁聲,翻到某一頁時,判官筆在其上勾畫了一個紅圈。
“找到了。安邑鎮人江峰,因其家中走水,不慎亡故。”
“生前懸壺濟世,功德極高,本應投身富庶人家,安逸一生。千年前,其子作惡一方,屠戮百姓,甘願代其於無間煉獄受苦,償還罪孽。他如今應是身在紅蓮獄。”
“拿著我的判官牌去找夜遊神,讓他放江峰一時半刻。記住,酆都自有其法則,我最多隻能給你們兄弟二人一炷香的時間。速去速回。”
崔判官解下腰間玉牌遞給他,神色凝重。
“多謝崔兄,無救先行告退。”
範無救接過判官牌,頭也不回的直奔紅蓮獄。
紅蓮獄中,一位老者烈焰灼身,衣服散碎的黏在身上,露出的皮膚翻出鮮紅的血肉,撐裂了被烤的焦黑的皮肉,滴下的血水很快就被火焰烤乾,變為黑紅的碎屑。
“夜遊神,事態緊急。我要帶他去九幽魔境走一趟,隻一炷香,還請放行。”
範無救將判官牌遞給他,他微眯雙眼看了看,不甚在意的收了紅蓮火,目光淩厲,懶散出聲。
“一炷香,把人給我全須全尾的帶回來。否則,唯你是問。”
“是。”
範無救抱拳行過禮,帶著江峰上到九幽魔障。
“孩子,你要帶我去哪啊?”
江峰見他眉頭緊蹙,萬分焦急的模樣,和藹的出聲問詢。
“去見江遠。他因當日江家之事,自願獻祭,不入輪回。如今怨氣纏身,就快淪為妖魔。此番前來,是為了讓你好生勸解他。”
範無救放柔聲線,耐心答複。
“哎,遠兒怎麼會這樣!年輕人,快帶我去見他,老朽這就去好好的勸他!”
江峰萬般痛心,長歎一聲,握住他的手,幾乎是哀求的看著他。
“到了。”
七聲魂鈴響過,範無救帶著他上到魔障,急匆匆的跑到謝必安麵前扶著他,關切詢問。
“兄長可好些了?”
“無妨。這點小傷,不足掛齒。”
謝必安已恢複了大半,唇色仍是略顯蒼白,安撫似的握住他的手,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逆子!你都做了些什麼?”
江峰剛到幻境,就看見了此時人間煉獄般的慘狀。
病人們倒地哀嚎,渾身生長著紅色菌菇紋路,似是自皮肉滲出,空氣中濃鬱的菌菇味道和衝天血氣混成一塊,眼前的黑影笑得極為開懷,隱約能看出江遠生前的樣子。
“父親?父親,是你嗎?孩兒是在做夢嗎?”
黑影眼中流下血淚,上前緊緊擁住麵前的老者。
“咳咳咳……咳咳咳……”
江峰不住的咳嗽起來,空氣中夾雜了新鮮的血腥味。
“父親,父親你怎麼了?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是不是他們?孩兒這就去殺了他們!”
江遠雙手顫抖的看著他,皮肉外翻,血液被烤得焦黑,明顯是被烈火燒灼過,他神色癲狂的指著那群病人,又哭又笑。
“遠兒!彆再繼續錯下去了!”
江峰聞言更加痛心,他老淚縱橫,幾乎是在祈求他的回頭。
“我錯了嗎?我沒錯!我沒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隻是報仇而已,有什麼錯?”
江遠抱著頭緩緩蹲在地上,口中不斷喃喃自語,隻是念著“無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