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拉著他的袖子,把他拽離忘川,心下唏噓。
忘川的夜晚不比凡間,這裡有不停盛放著,卻花葉生生不再見的彼岸,還有亮如銀河的忘川。
血色的月光撒在水中,映出他心中朝思暮想的那副容顏,盤旋著說不出口的名字溢出唇邊。他神色癲狂的跳入忘川,擁抱月亮。
“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白璃,我這就來救你!”
“白璃……我好疼啊。白璃……你還在嗎?”
忘川之下哢嚓哢嚓的啃噬聲不絕於耳,混著骨頭的脆響,哀戚的聲音冒著咕嚕咕嚕的水聲沉入河底,變為灰燼。
畫麵倏地回轉過來。
趁眾人不備,一縷殘魂猛的撞上謝必安腰間懸掛的斷魂鎖。
“玉潭,我來找你了。”
本就虛弱到幾近消散的殘魂,刹那間灰飛煙滅,散成一片光點。
“這……難不成上任魔尊他老人家,泉下有知,見我們昨日受傷過重,特意放了水不成?”
秦寧神色扭曲,疑惑出聲,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哼。”
謝必安輕哼一聲,甩袖離去,眼中萬般情緒交織在一起,看不清神色。
“必安兄你彆瞪我啊。我……你……你那時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凡人!怎的也活不過百歲,等就等了,反正又死不了。”
範無救急忙追上前去,輕輕拉過他的手,神色閃躲,聲音越來越小。
“原是如此,為兄原還以為無救不喜忘川,每次提到都會動輒打岔。”
謝必安唇邊噙了一抹笑意,眼神越發深邃,直要盯進他心裡。
他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的必安兄看起來溫潤如玉,本質上卻與他是同一類人。冰山下埋著火種,內裡瘋狂又執拗。
認定的人,認定的事,便是死得灰都不剩,也絕不會改。
這種事情,向來是瞞不過他的。
“若當日認罪的是你,又當如何?”
思及此,範無救同樣認真的盯進他眼裡。
他轉頭避過那雙明亮的眼,神色中罕見的帶了幾分閃躲之意。
“必安兄好生不講道理!心裡想的分明與賢弟如出一轍,竟還如此胡言亂語,動輒怪罪。”
範無救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將他圈進懷裡,似要把他融入骨血。
“為兄知錯。無救大人大量,還請饒過為兄這一回。”
謝必安愣了一下,不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嘲弄模樣。
他伸手抱了回去。
眼前的太陽是溫暖的,有時也會變得烈焰般灼人。但他的太陽隻會笨拙的收了燙熱的溫度,小心翼翼的用暖意將他環繞。
“無救,我都知道。”
良久,溫柔清冽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
範無救低笑一聲,這種事情又怎會瞞得住他,不過是尋了個恰到好處的時機罷了。
“好。”
他掰過他下巴,在臉頰上落了一吻,用做承諾。
“誰人與我成雙對?畫中仙人來渡我。”
翌日清晨,小二哼著歌在門口敲了敲,一步三扭的把早膳送了進來,簡直像個麻花。
“看來今日的‘情’境,與蛇妖有關。”
經過這段時日,二人對此已是見怪不怪。甚至還有了相互出言調笑的心思。
不過多時,秦寧身著翠衣,懷抱畫軸,前來敲門,拉著他們進到客棧。
此時的客棧狀若古刹,妖邪之氣四溢。
燭火昏暗搖曳,明滅間映出牆上一副泛黃畫卷。
畫卷隱隱透出暗色血光,其上有一白衣女子手持團扇,拈花一笑。
身後古刹與幾人當下所處如出一轍,晚霞如長蛇般相互纏繞扭動,滲出點點滴滴的暗紅血線。
再看其上餘暉落日,正揭了麵具露出半麵青黑可怖,獠牙利齒的羅刹鬼麵。
河畔之女半麵冶豔紅妝,半麵伶仃白骨。其間血肉充斥扭動,直至生出全身血肉,才同樣拈了花來到白衣女子身邊,輕喚“姊姊”。
古刹之內,梵鈴無風自動。其間有縹緲嗚咽聲不絕於耳。
“你問問你的佛,能渡苦厄,何不渡我?”
霎時,畫卷飄搖而下,逐漸凝為實體。幾人被卷入畫中,卻遊離卷外,冷眼旁觀。
商丘首富之子賀九郎,才及弱冠,便能出口成章,七步成詩。更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如玉郎君,為人剛正不阿,極重情義。
正是一年秋闈。
賀九郎背起行囊,前往長安,參加科舉,望能光耀門楣。
豈料半路遇到劫匪,身邊小廝被儘數殺害,包裹盤纏也被儘數搶去。
萬不得已,他行至前方,見得一處名曰“伽藍”的古刹,在此住下。
他隨意撥了些乾燥稻草鋪成草席,準備睡下。
“嗬嗬……公子。”
女子飄忽不定的輕聲嬌呼回蕩在耳邊。
刹那間,燭火應聲而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