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無救急忙掙開他的懷抱,耳尖紅得似要滴血,偏那人還作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問他。
“怎麼了?”
“我好得很。”
對上那雙帶著狡黠笑意的眸子,他磨了磨虎牙,一字一頓的吐出四個字來。
心底的悵然被他這副不著調的樣子儘數洗淨。
“範兄,謝兄。啊!這什麼鬼東西?什麼‘仇’境,我和你們又沒仇,你收拾我做什麼?”
一大清早,就聽見秦寧在門外“啪”的一聲,摔了個狗吃屎。
二人打開大門,隻見秦寧邁著小碎步,下身被一條絢麗魚尾緊緊包裹住,隻在腳踝處留了空隙,得以正常行走。
地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血色珍珠,顆顆圓潤,一看就很容易被滑倒。
二人將他扶起,小心翼翼的走到客棧。
今日的客棧是個水下宮殿。
透著暗紅血色的海水充斥了整座宮殿,三人隻得慶幸自己不是凡人,否則怕是要被活活淹死。
絢麗的魚尾在水中來回掃動,貝殼裡放著大大小小嵌了血色珍珠的妝匣,妝匣內則是染了鮮血的各色珠翠。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先下手為強了,卻又說我們恃強淩弱。人啊,總是習慣給自己找些入不得流的借口。”
遠處傳來一道縹緲的聲線,其中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與憎恨,刺得連周遭海水都開始動蕩。
血色珍珠串成骷髏鬼麵,其上鬼麵之眼映出暗色火焰,忽明忽暗,隱約現出萬般仇怨。
極西水川之境,有一鮫骨市,盛產鮫人。
“哎,來瞧一瞧,看一看了。”
“我們這裡的鮫人人美聲甜,還能泣淚成珠。若是哪方的修士需要,更是能剖了鮫骨煉丹,鮫骨丹的效果大家都知道,說是一日千裡也不為過!”
集市中央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吆喝聲和敲鑼打鼓的鏗鏘聲混成一片。
籠子裡關著兩條鮫人,其中一條看起來虛弱得快要斷氣,眼中卻閃爍著暗色的血光。
“老板,你這是真鮫人還是假鮫人?彆是拿了魚婦來匡我們吧?”
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圍了過來,不知是誰突然出聲質疑。
“說的不錯。咱們都知道鮫人能泣淚成珠,在下這就給大家夥驗驗貨。”
老板眼中微不可察的閃過一絲凶戾,取了刀來剮下一枚魚鱗。
血線順著魚尾蜿蜒而下,打濕了肮臟的地麵,一顆一顆圓潤的珍珠掉落在地,染上鮮血,逐漸被血色滲透。
“算了算了,你看你那隻鮫人都快死了,我看剩下這隻也不怎麼樣!”
人群喧嘩出聲,眼看就要嘩啦啦散成一片。
“啊!”
一隻鮫人被突然而至的尖刀刺破肺腑,她發出一聲慘叫,魚尾癱在地上抽搐兩下,沒了氣息。
“賤貨!你做什麼?”
老板暴戾的拎起那隻鮫人的衣領,惡狠狠的質問,說著就要提起鞭子狠狠教訓她。
“嗬,你打啊。把我打死了,你就沒有鮫人賣了。你舍得嗎?”
氣若遊絲的鮫人斜眼看他,唇邊擠出一絲胸有成竹的輕蔑微笑。
“你!”
老板怒目圓睜,良久,狠狠甩了鞭子,揚起一片塵土。
夤夜,月明星稀,暗處湧動的棋局很快就要被開啟。
“呸!我找了醉紅樓的媽媽,稍後就來把你接走。她對付你這種不聽話的鮫人最有一套!”
老板“哐當”一腳踹開房門,施舍般丟給她一包沾了灰的藥草,手裡喜滋滋的盤旋著一塊大銀錠,看到她匆忙掩了鼻子,像是聞到了一股臭氣。
“喲,生得倒是真漂亮!媽媽我啊,最擅長對付那些不聽話的姑娘了。”
半晌,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婦人扭著肥屁股,驗貨似的捏過她的臉來回端詳,拿出一塊香得嗆人的花絹布擦了手,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她乖順的跟在身後,未曾流露過半分不愉。
“還算識趣。香兒,去給這位臟兮兮的姑娘洗洗。臟成這樣,哪個客人會要她?”
她乖覺的綴在身後,時不時抬頭瞥一眼周遭幻
環境,記下路線。
不過多時,眼前出現一處靡麗樓閣,香風陣陣,濃鬱的脂粉味嗆得人頭顱都開始發暈。
“哎,你生得可真漂亮!我叫香兒,你叫什麼名字?”
粉衣女子像是習以為常一般,親熱挽過她手臂,笑著倚靠在她身上,不曾有半分嫌棄。
“白滄若。”
她彎了瀲灩雙眼,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滄若?這名字可真好聽!你人生得漂亮,名字又好聽,不像我。不過,到了這的人,各有各的難處。”
“我知道你們不愛聽這種話,但我還是得勸你一句,彆想著逃。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不會害你。乖順些,對誰都有好處。”
香兒取過旁的布巾,輕柔撫過她的身體,為她清洗。她閉了閉眼,狠下心腸,冷言警告。
“放心吧,香兒姊姊。左不過我也沒有家了,索性留下來也好,至少還有香兒姊姊在這。”
白滄若麵上笑得溫柔,眼底卻含著讓人看不清的思緒,隱約透出枯骨血色。
絢麗的魚尾在水中遊弋,淺淡的血色在水中暈染出一條血線,又漸漸飄散,化為虛無。
“人啊,隻要那毒藥裡裹了蜜糖,就會毫不猶豫的把它吞下去。世間萬物,哪裡會有不需要代價的東西呢?”
她仰頭靠在蒸騰了霧氣的木桶上,低聲發笑,一把剛染了血的細巧利刃被放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