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妤趿著軟鞋下榻,捧著溫度適宜的白豆蔻熟水看向窗外。
外頭黑漆漆的,刮風了,廊下的燈籠在風中搖擺,院中那一缸睡蓮花苞也在隨風輕曳,憋了一天的雨終於要落下來。
嘉妤回頭看了眼漏刻,已近子時,吩咐夏露:“讓人去趟前院,給駙馬送把傘。”
夏露剛應聲,二門口出現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朝正房走來。
嘉妤的心頓時悅動不止。
門下的燈籠光線幽暗,嘉妤看不清他的麵龐,但這不要緊,她牢記著他的模樣,光憑身形也能認出這是她的駙馬。
嘉妤放下翡翠冰裂建盞,催春蕊夏露幫她查看儀容。
很奇怪,縱然已見過他無數遍,不過是分彆了五日,這人還是能輕易撩動她的心弦。
春蕊和夏露從小在嘉妤跟前伺候,情分深厚,最清楚主子對駙馬的情意,也為嘉妤高興。春雨活潑些,含笑應承:“長公主天生麗質,就是什麼也不打扮,駙馬見了也保準移不開目。”
嘉妤的麵頰登時紅了,嗔她一眼:“就你話多。”
氣氛融洽,主仆三人心照不宣抿唇笑起來。
春蕊與夏露仔細替嘉妤整理。
因為是夜間,房內不如白日明亮,絲毫不能掩藏嘉妤姣好的容顏。沐浴過,嘉妤的頭上沒有釵飾,錦緞般亮澤的烏發齊齊墜在腰後,行動間娉娉嫋嫋;巴掌大的小臉清清淨淨的,瓷般的肌膚幾乎吹彈可破。因為心情好的緣故,顧盼間眼波生輝,妍麗動人。
外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嘉妤勾好垂落的發絲,狀若鎮定迎上去:“你回來了。”
男人身形偉岸,嘉妤的隻及他的肩。
她其實很想撲入他寬闊的懷裡,可當著丫鬟的麵她會不好意思,且他更喜歡她溫婉文靜的模樣。
兩名貼身丫鬟對視一眼,十分有眼色關好門退出去。
內室隻剩下嘉妤和她一心惦記的駙馬。
嘉妤是長公主,從小到大伺候身邊伺候的人一大堆,知道他喜歡清淨,隻帶了幾個人,將大部分下人都留在公主府,陪他住在這幢三進的宅子裡。
夫妻兩載,許多事早有默契,見麵打過招呼,寒暄幾句後崔珩進了耳房的浴間。
嘉妤也上了床榻,纖細的手指捏著薄薄的錦被。
隔壁的水響陣陣傳來,嘉妤知道他來意味著什麼,悄悄紅了臉。比起直接親密相擁,她其實想多和他說話的,說什麼都可以。
尤其是今夜,做完那樣的夢以後,她有很多話想同他說,甚至想問一問他,心裡到底有沒有住過彆人。
嘉妤胡思亂想著,崔珩從浴間出來了,大步邁上床榻,倏地感覺身邊一沉。
她輕啟檀口正欲問他,熟悉的熱息撲麵而來,嘉妤頓時失去力氣,被吞了聲息。
幾乎同時,憋了整天的雨終於開始下落,院中被嘉妤精心飼養的睡蓮也有了綻放的跡象,緊裹的花苞在夜風的拂動下微微放鬆,要開不開的。
雨勢卻不溫柔,狠狠擠入花瓣間的縫隙,直直落入蓮心裡。
風雨交加,初綻的蓮經不住,顫巍巍地,沒多久就被砸得東倒西歪。好在這雨似有靈性,漸漸不那麼急,不疾不徐地叩,在雨絲的浸潤下,妍麗的睡蓮徹底綻顏。
夏夜的雨總是這樣,一旦開始,便沒有輕易止息的意思,雨酣暢淋漓下著,池中的仙子綻了一朵又一朵,豔絕了無星無月的夜,直至天邊露白才歇。
雨終於停了,冰鑒持續散送著清涼,終於不再濕悶。嘉妤與崔珩也洗去濡熱,換上清爽的裡衣,並排躺在寬敞的拔步床上。
床上有兩床薄被,他覺淺,她睡著後不安分。除了在這種情形下,他們會在一個被窩裡,其餘時刻都是各睡各的。
嘉妤感受著源源不斷傳來的溫熱,滿足而踏實。
屋外一道閃電乍現,劃破了天際,屋內突然亮如白晝,嘉妤也嚇了一跳。
方才心思都在彆處,這樣突如其來,不由自主瑟縮了下,本能地貼近些。
察覺身側之人也跟著動了,嘉妤軟綿綿的心思漾開。
她這位夫君並不喜歡與人太過親昵,她怕惹他不喜,一直很配合。每逢這個時候他不那麼冷硬,她的膽子格外大。
“崔珩……”嘉妤深吸一口氣,轉身,纖柔的手臂探過去,柔軟的麵頰貼著他,“我害怕……”聲嗓柔柔軟軟的,還帶著兩人在一起後獨有的微啞,她今夜不想同他分開睡。
崔珩原本正閉目養神,腰上仿佛纏了根無骨的藤蔓,溘然睜開清雋的眼。
屋外,一聲驚雷隆隆響起來,仿佛要將這黑沉沉的天炸開一樣。
嘉妤驚喜看見他也轉身了,朝她看過來。
下一瞬,尚來不及綻放的笑意倏地凝在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