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多天後,楊元元將鋪蓋取了來,此時兩人的鋪蓋都換成了冬日所用的厚被褥,因在堂上,楊元元還多鋪了幾層,這兒什麼都不便宜,隻有這些衣物被褥十分豐足。
此時李洬已經不在堂上了。將四處門窗都檢查好後,楊元元方回到鋪上,鑽進了被窩裡。
躺了一會兒,就發覺這大堂雖然空蕩,卻比下房要暖和。下房背陰,下了雨就覺得潮濕,冷颼颼的,正房向陽,自然舒適些。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楊元元想。
看了兩篇書,吹熄了燈後,楊元元在枕上卻一時睡不著,想家裡,又想前前後後這些事,又想到今日的事。
晉王沒瘋,卻被關在這裡,一定是有重大的事了,普天之下,能關住晉王的,也就當今萬歲了,而萬歲不把他關在皇城正規的牢獄裡,卻關在這裡,莫非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兒一定是非常凶險的,李洬才裝瘋賣傻,隻是,他進來有多久了?自己進來都一個多月了,他一定更長了,可是,在家時也並未聽到有何傳言。
就算有,也不一定傳到北大窪,也或者自己從未留心這些事。
誰能想到,如今自己竟身在此地,和這樣的事摻合在一起呢?
自己隻是個小婢女的角色,隻是覆巢之下無完卵,自己同樣命在旦夕。
至此,楊元元已經不再相信外麵太監所說的,“到日子”會放她出去,如果他們言而有信,當日就不會強擄自己了。
如果還有出去的一日,李洬又何須裝瘋賣傻。
那麼他說的有一日出去,是哪一日呢?
楊元元在枕上翻來覆去,一會兒滿懷希望,一會兒又感到一片渺茫。
這兒既是個秘密,凡是參與其中的,自然沒有什麼好下場,尤其自己是個被擄來的平民百姓,他們怎會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假若有一日不需要自己了,會放自己走,還是讓自己消失呢。
楊元元本能的感到是後者。
因為她來這兒就是不正義的,又在這樣一個地方,自然隻有死人最合適了。
這樣一想,心中悲涼,想到自己一十六歲就要葬身在這深山,至死也不能得見家人,不由得悲從中來。
忽然又想到已仙逝的母親,死也不過是去和她團聚罷了,況且也許不一定就必死。又減了憂戚,漸漸平靜下來,過了會兒,方聽著外麵淅瀝的雨聲,颯颯的風聲睡了過去。
深夜時分,似乎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隻是楊元元此時困意正濃,沒力氣醒來,就一覺到了天明。
第二日,李洬照往常的時辰起床,早飯後,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緣故,他沒再出房門,隻在室內看書。
到了下午依然如此,隻不時逗逗楊元元。此外就一直看書,呆在房裡。
到了晚上,楊元元去拿晚飯時,外麵的人就關心起晉王的情況來,問為何一日不見。
楊元元隻如實回答:“天兒冷,王爺一日都在房裡歪著。”
外麵的人仔細盯著她,似乎防她說謊,後來見她神色如常,這才放了飯,讓她去了。
楊元元提著飯往回走,感到這些太監這兩日的神氣和平日也有些不同,隻說不出是什麼不同來,天氣冷了,這些在深山裡伺候的人也不好受吧,外麵的人大概還好些,牆頭那些守衛,近來看著都換了厚衣,走動時已經嗬氣成霜,再冷幾日,可就更難受了。
如今在這兒日久,牆頭守衛換班的時間,楊元元都已經熟知了,每日幾個崗哨,基本也是固定的,隻是這些人一個多月內換了好幾波,常有生麵孔,以至於楊元元至今也數不清他們到底有多少人。
人自然是不少的,這裡關的可是晉王。
這樣又過了幾日,幾場凍雨後,氣溫急轉直下,已如冬日般寒冷,外麵又送進來了厚棉服,裘衣大氅等,將過冬的零碎用具也送了進來。
而李洬已經連著幾日不出屋子,並且漸漸的,似乎連床也不願意下了,除了吃飯,其他大部分時間都窩在榻上,吃的也越來越少。
楊元元以為他身體不適,細細觀察,又不大像。
這樣五六日後,這日,大銅門再次轟隆隆打開,那個叫劉文的大太監領進一個大夫來。
大夫看著白發蒼蒼,佝僂著身子顫顫巍巍,由劉文引到廊上,在簾外請安。
楊元元揭起簾子,他們進來,在臥房外又請安一次,楊元元引他們進去,這時李洬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看著麵色蒼白,更加清瘦,那虛弱的情狀,真像不日就要歸西了。
李洬一動不動,一聲不吭,老大夫近前診脈。楊元元幫著,扶出李洬蒼白勁瘦的大手。大夫瞧著都直搖頭。
診完了左邊診右邊,末了躬身退了出去。
如果不是見慣了李洬裝瘋賣傻,楊元元真想跟上去問一句:王爺還能活多久?
這自然是不能的。待送了劉文和那大夫去後,楊元元回到臥房,卻見李洬支撐著身子正從床上坐起來,仿佛瞬間就恢複了生機,他微微含笑,向她一招手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