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走慢走,快到開元街時,楊元元又想起家中畫畫用的顏色不多了,又叫車夫停了車,就在此處下來,又折回到賣筆墨的鋪子裡,將所缺之物買齊了,用一個紙包包著,拎著又往家走。
這時天色愈加陰沉,本也到了傍晚時候,街上行人很少,都步履匆匆的,楊元元也儘快走著,無奈左腿不敢十分用力,因此還隻是慢慢的,一步步的走。
過了金坊街後,天上開始落起雨點來,楊元元出門時並沒有帶傘,隻好將紙包抱在懷裡,繼續往開元街走,想瞧瞧梅姐還在不在,然而老遠就瞧見那半條街都空了,顯然看天色不好,人也不多,眾人或者沒出攤,或者早都回家了。
楊元元抿著嘴唇,正一瘸一拐的走著,忽然聽到身後有沉穩的腳步聲,一步步的走來,越來越近,隨後聽到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喚了一句:“姑娘——”
楊元元停住腳步,轉身,就見一個修長的身影在暮色中走近,須臾到了近前,一把青油傘遮在了頭頂。
“要回家去麼?”隻聽他說。
楊元元抬頭,看到那略顯秀美的俊朗線條,就認出了他,是前些日子買她畫兒的那位大主顧,那個陳姓的茶商。
楊元元一時有些吃驚,說:“官人……”
“我姓陳名笙,叫我陳笙就好。”他笑道。
“不知姑娘怎麼稱呼?”他低頭又問。
“陳官人,我姓楊。”楊元元道,不知為何,看到他垂頭看著自己的模樣,心裡有些亂。
“你住哪兒,下雨,我送你一程。”他抬起頭又簡短的道,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一樣。
楊元元有些混亂的說:“我住竹林巷,唔,多謝你,陳官人。”
他隻笑一笑,便擎著傘,隨著楊元元的步伐慢慢的向前走。
這時候暮雨瀟瀟,暮色漸漸蒼茫起來,街上隻有三兩個行人,街邊的店鋪也多下了門板,開元街上有認識楊元元的,和她打招呼。
走了一截,陳笙又問:“你是哪兒人呢?聽口音不似平江人。”
“……我家在汴州。”楊元元想了想道。
“是舉家遷移到此麼?”陳笙又問。
“……不,我,我一個人在這裡。”楊元元道,低下頭來,看到了自己蹣跚的左腿,不知道後麵的話該如何回答他。
誰知接下來是一陣沉默,陳笙並未追問她為何一個人到了這裡,他隻抬起頭來,停了一會兒,又問她:“近來生意還好麼?”
楊元元臉就紅了一紅,生意麼,自從他買過後,那些字畫至今還沒再開張,隻咬著嘴唇搖搖頭。
“開元街屬於外城,內行人不多,賣字畫一類,內城要好的多。”他道,顯出他對平江城的熟悉。
紫陽街就在內城,楊元元今日去過一次後,也看出這內外城的差彆,隻是,如果在內城置辦一個店肆,成本自然比外城高的多,因此猶豫。
陳笙大概看出來她的顧慮,在瀟瀟暮雨中停了下來,望著傘外綿密的雨簾凝神了一會兒,又向她道:“你若想去內城,我可以設法置一處鋪麵。”
楊元元聽了,這次吃驚比剛才看見他時更甚,暮色裡,她仰頭望著他,她蒼白的麵頰如玉,缺少血色的唇微微張開,那雙眼角微微朝下,多愁善感的黑眼睛裡,卻如滿船星河,幽謐動人。
他似乎不能承受她這樣的眸光,微微轉開了眼睛,他望著暮色靄靄中一段斑駁的古牆說:“那便是竹林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