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來,天竟晴了,楊元元又換上出門的衣裳,這是她新買的一身衣衫,因平日常坐在街頭,總不穿它,隻穿些灰撲撲的舊衣,今日卻將這新衣穿了出來。
上麵是蔥綠夏衫,下麵白裙軟鞋,她一頭烏黑的秀頭發隻簡單挽起,發尾用紅繩結束了,裝束簡素,越發顯出一張鵝蛋臉腮凝新脂,彎彎的峨眉下,一雙秀長的眼睛,眼仁兒黑亮如漆,清澈如水,瓊鼻堆雪,嘴角微微上彎的唇吻還是略顯蒼白,隻微微有點血色,卻也更顯得惹人憐愛。
纖腰嫋嫋,人如細柳,卻也比剛來平江城時複原了些,有了幾分血色。
她拿著花樣去找梅姐,梅姐瞧見她,眼睛一亮,隨即笑道:“這衣裳今日舍得穿了?這才是姑娘家該有的樣子。”
楊元元笑笑,隻把花樣給她,又告訴她一會兒出完攤兒她要去辦點事,讓梅姐替她照看著攤子。
梅姐已知她要去找些合意的繡娘,就囑咐說:“可要看好了活計再定人,莫要心急吃人騙了。”
楊元元答應著,待梅姐洗漱吧,兩人就又拿上貨賣之物上街。
出了王宅所在的街巷,隻見有一群半大不小的乞丐結夥從前街走過,一路引來許多人側目。
梅姐也皺皺眉頭說:“近來這乞討的人似是多了。”
楊元元也有這種感覺,是不是這些乞人為躲避戰火也渡江南來了,她不知道,隻是瞧這些乞丐中有個少年,身材尚未長開,也就十四五歲年紀,胳膊腿細瘦,渾身臟兮兮的,也雜在丐群裡慢慢走著,心中憫然。
那小乞丐似乎還有些怕羞,隻低著頭,偶爾一抬臉間,楊元元看到他是一張虎頭虎腦的方臉,眼神中還帶著憨氣,不禁一陣歎息。
到了街上,幫梅姐把東西都整理好後,楊元元就離開開元街,往當鋪銀號比較多的東城走去。
天氣熱,她慢慢走著,看到街頭塵煙滾滾的,急走過一隊士兵,街兩旁的人都在啖指觀看,竊竊私語,楊元元看著,雖和北地相隔很遠,也感到戰事不久將臨,心頭一陣沉重。
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找到一處寫著“寶德堂”牌匾的高大門頭前,問了路人,知道這是城裡數一數二的當鋪,楊元元在門前站了會兒,摸摸那絨布小荷包,猶豫再三,方走進了當鋪高大的銅門之內。
自從在那深山牢房住了兩三個月後,楊元元如今看到大銅門就生畏懼之感,自由來的如此不易,失去過才知珍貴。
當鋪的夥計坐在高高的櫃台之後,隻露出一張神情傲慢的臉,楊元元走上前,又想了一想,方把布袋打開,將玉佩遞了上去說:“師傅,麻煩看看這枚玉佩。”
櫃台後的夥計不情不願的抬起頭來,看到玉佩隨即一愣,隨即看看楊元元,就伸手拿過了玉去。
他埋頭看玉,另有兩個夥計也湊過來,一起嘀咕起來。
“姑娘,想當多少?”半晌,那夥計抬起頭來說,眼珠兒不斷動著。
“師傅給估個價吧。”楊元元道。
三個人就又交頭接耳了一番,一個夥計進去,隨即叫出一個五十餘歲乾瘦的老頭兒來,應該是掌櫃了,他一雙眼睛眸光很亮,很快的打量了打量楊元元,從夥計手裡接過玉佩來。
隻瞧了一眼,就皺起眉頭來,又眯眼細瞧楊元元,問道:“姑娘這玉佩是何處得來的?”
楊元元早聽說會有這種問題,就把想好的話說了出來:“此乃是先人遺物,如今客居異地,家中有些難事,暫且用它換些現錢周轉。”
掌櫃聽了,依然眯眼打量著她,楊元元說的雖然不全是實話,但東西不是偷來搶來的,也不怕他看,隻恬然的站著。
那掌櫃方收回目光,沉吟了一下,跟夥計耳語了句什麼,小夥計就去拿了工具來,這掌櫃拿上又對著玉佩翻來覆去細看,約有兩盞茶的功夫,他方放下玉佩,又沉吟半晌,問楊元元道:“姑娘這玉佩想當多少。”
楊元元又道:“老先生給個價吧。”
這掌櫃又眯眼看她,撚著胡須,半日說:“四百兩,如何?”
楊元元聽了,心裡就有了主意,笑道:“原是想當一千五百兩的,若是貴店不能,我再去彆家看看。”說著就要玉佩。
那掌櫃慢慢將玉佩遞還給了她,楊元元拿上,轉身就離了櫃台,剛要走到大銅門邊,忽然,那掌櫃在身後又叫道:“姑娘,且慢一步——”
楊元元轉回身來,“掌櫃還有何話說?”
“一千兩,再不能多。本店也擔著風險。姑娘若願意,就把玉留下吧。”這掌櫃的又說,從櫃台後走了出來。
楊元元聽了,知道玉不止這個價錢。但這也基本到自己想要的價錢了,也就不想再爭,因為這玉以後還要贖回來,還給李洬——有機會的話。
就點了頭,這掌櫃的就請楊元元到櫃台之內客位坐下,須臾小夥計寫了票據,驗明物件,夥計便拿出銀子來,點交給楊元元。
楊元元接過銀子,好在出門時帶了包袱,用包袱一包包了,就辭了寶德堂,出到街上。
玉佩沒有了,身上輕鬆了些,可帶著這麼些銀子也不方便,楊元元來時已經看到了銀號,此時便又走回去,將銀子存入這平江城最大的一家銀號內。
拿了票據,隻兌了些散碎銀兩放在身上,便向開元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