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了會兒,小夥計又揭開簾子進來,送進一個紙包來,說:“客人,這是您托買的東西。”
陳笙就接過來,打開看了,隨後交給楊元元:“這藥風傷止痛最快,你貼上試試。”說完就站起身來出去了。
楊元元看包中之物,原來是一帖膏藥,透著微微的鬆香味兒,顯是剛剛托夥計贖來的了,怔了一怔,便垂首將褲腿解開,看一看腿上,倒也不見出血,隻微微有些腫脹感,就將膏藥貼上,涼絲絲的,受傷處頓時感到舒服了一些。
她整理好衣物,又揉了一會兒腿,陳笙才回來,問她感覺可好些了,楊元元點點頭。
此時房內隻有他們兩個人,燭影昏昏,街上更是一片晦明不定,楊元元坐在那兒,細瘦,白皙,脆弱的仿佛不堪一擊,陳笙瞧著她,眼中又流露出一種異樣的神色來。
“適才聽你說要做些屏風,是自己用麼?”楊元元正感到腮頰熱起來,忽然聽陳笙問。
她忙凝神,答道:“唔,是要貨賣的,我同梅姐——便是街上與我臨攤之人,商量,想做些精細刺繡之山水花鳥折枝花卉屏風來賣,如今繡娘大體已找好,待再找到精工木作之人,以及一處位置適宜的鋪麵,這件事就可做起來了。”說起這件事,楊元元臉上綻放出一種神采,令她身上那種脆弱之氣都退隱了,整個人熠熠生輝。
陳笙注意的聽著,眨眨眼睛道:“如此,算我一股?鋪麵,木作都由我來找,費用我出四成,日後有所得,也按此例分賬,如何?”
楊元元不禁怔了一怔,這自然是件好事,隻是,陳笙是行商,並不在平江久居,這般合夥?
隻聽陳笙又笑道:“我在此地也有些店肆,均是如此參合,隻是我不在此地時居多,生意上的事,多半幫不上忙。”
楊元元聽了,覺得他是認真的,不由得仔細的瞧了他一眼,恰好這時他也望著她,四目一相對,楊元元被一種溫柔的眸光包裹,心裡一軟,不由得就點了點頭。
兩人在店裡坐了小半個時辰,待楊元元腿歇息的差不多了,陳笙又讓小夥計去雇車,車馬行裡卻還沒有空下來的車子,他又問楊元元可願意坐轎,楊元元最不喜歡坐轎,寧願走。試了試腿上基本不疼能走了,就出了茶樓。
兩人一同往竹林巷走。
此時已是五月將儘,夜晚的街頭十分暖和,除了做生意的,還有些飯後無事的街鄰,三三兩兩坐在街巷口上納涼,陳笙伴著楊元元同走,楊元元因身上有白日剛換得的銀票,也需要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方覺得安全,便不推辭他的幫助,更何況,兩人還要討論些新店肆的事。
這樣兩人邊走邊講,談了些後麵具體的事,街市一段繁華,一段安靜,走了頓飯功夫,陳笙忽然在一個攤位前停住,拿起一隻珠釵來,問了主人價錢,就將珠釵買了下來。
楊元元站在一旁,正感局促,他已經反手將珠釵遞了過來,“從今往後,你為大東家,我為分潤的小東,今日且送一覲見之禮。”他含笑道。
楊元元也不禁笑起來,生意還八字沒一撇,但這也是個彩頭,就接了過來,笑道:“你給參股的每家都送麼?”
兩人走過了這片貨攤,又陷入一片黑影中,隻聽陳笙道:“那倒未必。”
“今兒這枚,可是頭一份兒。”隻聽他又道,並且停下了腳步。
楊元元站在黑影中,又感到萬千的血湧上了臉頰。
“那些都是些酒肉粗漢,自然不能送它了。”隻聽陳笙又道,似乎含著微微的笑意。
楊元元的臉卻更紅了。
“走吧。”半晌,隻聽他說,卻感到陳笙握住了她的手。
楊元元全身都僵硬起來,這握手的一個動作,似乎打開了邪惡的閘門,她的臉在暗影裡一下變得蒼白。
寒林暗夜的種種全都襲上心頭。她心中有種說不清的滋味兒。
陳笙卻已經放開了她的手,“夜黑,小心些。”隻聽他說,原來是要她避開一個凹陷處。
楊元元受了一下虛驚,小心的越過水窪,兩人重又走到光亮處,她臉上的血色才一點點的恢複。
“我出生在西南一個小城,父母早喪,在鄂州長大,十七歲離開鄂州後,南北往來不定,如今也分不清自己是哪裡人了。”
“這平江城,我每年皆在三月份來一次,做些茶鹽生意,今歲因些緣故,來的遲了,不曾想今番平江景象,與往年不同。”
隻聽陳笙又道,說起他自己的事來。
楊元元想今歲和去歲因什麼不同,北地戰事的緣故嗎,心裡想著,卻沒有問。隻問他鄂州的位置,那裡風物如何等。
楊元元從汴州南來,這一路也算看了些景致,終究還是所知甚少,她對自己沒去過沒見過的事,尤有興趣,陳笙遂給她講一些鄂州的風土民情,又講一些經商途中遇到的趣事。
這樣聽他講著故事,倒不覺路長了,等兩人歇歇停停的走到梅姐家所在街道時,已經是二更多天,天上一彎斜月,街上寂靜無人。
陳笙送她到竹林巷門口,站定了,瞧一瞧寂靜昏暗的夜色,問道:“腿還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