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隻看了一秒,太宰便彎了彎眼睛,“我是太宰,太宰治。”
“太宰先生。”西島憲在門口停頓了兩秒後走近,在距離太宰半米左右的地方大方落座,看到了對方手中的酒杯,“怎麼自己先喝上了?”
太宰治笑而不語。
“抱歉,是我來遲了。感到寂寞了嗎?”西島憲閉了閉眼,右手拿酒瓶給左手的杯中倒酒,抬腕一飲而儘,“慢點喝,我先自罰一杯。”
舉手投足間始終維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沒關係。”
太宰回想著今天白天在偵探社國木田君在大屏幕上放的那一小段監控錄像中模糊身影。
年齡大概在20歲上下,還很年輕,身高175cm左右,黑發,左撇子,身材偏瘦。
特征全部都剛剛好吻合。
最重要的是,西島憲此人,在18歲還未成年時便有過殺人入獄的前科。
餘光不動聲色地掃過身側之人,太宰手指來回摩挲著杯壁,心中有數。
太宰治十分健談。隻要他想,他可以和任何人聊得來。
然而,儘管聊得火熱,他發現西島憲幾乎不會談及有關他自己的任何事。
知道的隻有西島憲說自己很喜歡三色堇、喜歡吃甜食、討厭雨天等等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
西島憲倒是久違地感到快樂。他很久都沒有開懷暢飲過了,今天因為太宰的緣故破例多喝了些,現在有些微醺地靠在沙發上揉了揉眼。
頭頂的燈光,光暈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西島憲半閉著眼,朝著燈光伸出手。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太宰治酒量一向很好,他主動提出結束,起身後朝西島憲伸出手,“還好嗎?”
“……好。”太宰治的眼睛在曖昧的燈光下像融化的蜜糖一般,西島憲有些失神地站起身,沒有搭上對方朝他伸出的手,“我沒事。”
太宰治不甚在意,雙手插兜拉開包間的門徑直走了出去。踏出房門的瞬間,他恢複了麵無表情。
金井磷和走出包間的太宰擦肩而過,停下多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對跟在後麵的西島憲說:“你回家吧,我來打掃。”
西島憲在後麵給自己點了根煙,目光落在前方那抹頎長背影上,表情細微糾結了瞬,對身旁的今井說:“磷,我好像完了。”
“……”金井罕見地沒有回話,隻是目光複雜地看著他。
酒吧打烊了。
和磷道彆後,西島憲沒有換衣服就走出酒吧,斜著身子靠在牆邊屋簷下,黑暗中,他的眼睛依舊透亮。
雨還在下。
“彆著急走,太宰先生。”望著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背影,西島憲喚道,“你家不住這附近吧。”
“嗯……”太宰停下步伐側過身,用極短的速度思索了下承認了,“你怎麼知道?”
西島憲沒有回答,隻是說:“太晚了,要回市區很困難的不是嗎?”
“不介意的話來我家坐坐,離這裡很近。”
太宰治聽得眨了眨眼。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邀請。
要入虎穴嗎。
“好啊。”想都不用想,太宰治微笑著同意了。
“我沒帶傘。”西島憲走出屋簷下,三步兩步自覺地鑽進太宰治的雨傘下。
二人共用一把不大的傘,行走時肩膀時不時會碰到一起。
與在包間時不同,現在氣氛莫名其妙有點沉默。
雖然太宰治一直目視前方,但是依舊可以感覺到對方時有時無的視線。
“前麵就到了。”
西島憲拿出鑰匙打開鐵質的大門,發出沉重的吱嘎聲。去到屋裡需要經過一個小小的院落,夜太深了,太宰治沒有看清院子裡有什麼。
來到屋前,西島憲剛要開門進屋,突然,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從院子不知何處衝了出來。
接著微弱的月光看清後,太宰終於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真實的表情——嫌棄。
是狗。他討厭狗。
那是一條大黃狗,來到西島憲的腳邊繞了一圈,隨便搖了兩下尾巴算是意思過,又扭頭聞了下太宰治的褲腿,一聲不吭地扭著大腚轉身走了。
烈犬不吠。
然而,直到大黃狗轉過身一跳一跳地走遠,太宰治這才發現,它缺失了一條後腿。
一隻隻有三條腿的殘疾烈性犬。從缺失的那條腿的橫截麵來看,似乎還是被人為砍傷的,截麵太過平整了。
太宰治鳶色的眼睛沉了沉,靜默地看向身邊的黑發青年。
“喂喂,大黃。”西島憲不覺有他。他叉起腰來,表情不滿地對著大黃逐漸遠離的背影道:“看見不認識的人進家好歹叫兩聲吧。”
……大黃嗎,這名字可真夠直接的。太宰治想。
西島憲進家門後的第一件事,是要換上雨靴回到後院,用塑料布把一整片的三色堇花苞覆蓋住,避免它們被雨水過度侵蝕。
“太宰先生隨便坐,我先打理一下院子裡的花。”朝站在客廳中央的太宰說完,西島憲抱起一個工具箱暫時離開。
趁著對方在院子裡忙著的時候,太宰治在屋內簡單地走動觀察起來。
西島憲的家很普通,並且從房屋構造來看有一點時代了。
看了一圈後,太宰治直接走進了像是臥室的房間。
和室內的其他地方相比,起居室最能反應一個人的真實性格和習慣。
首先引人注目的是兩個巨大的落地書架。被很多書幾乎填滿了,書籍的擺放有規律可循,同樣類彆的緊挨在一起。其中,很多醫學相關的書。
太宰治隨手取出一本,書頁的磨損程度顯示它經常被翻閱。
除了數量可觀的書外,窗邊立著兩把吉他,一個譜架,桌麵上有譜到一半的曲子。
接著,太宰治敏銳地注意到了地板的縫隙。那裡,幾根黑色的短毛發卡了進去,很難被發覺。
於是他蹲下身撚起了兩根放到眼前,發現這明顯不屬於頭發長度中等的西島憲。
做完這一切僅用了幾分鐘。太宰治回到客廳,剛剛在沙發上坐下,西島憲回來了,手裡提著一把大大的園藝剪刀走來。
太宰治瞥了眼茶幾上的相框,隨口問:“你獨居?”
相框裡的照片,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和疑似為幼年時期的西島憲。
“不,我跟母親生活在一起。”離近了,西島憲神色自然地抬手把相框倒扣在桌上,“隻是她近期不在家而已。”
然而據太宰剛剛的觀察,屋內幾乎已經完全沒有另外一個人生活的痕跡了。此外,偵探社目前搜集的資料也顯示,西島憲的母親早就被列為失蹤人員。
西島憲本人不可能不知道。
看來事情比他想象中的還要不簡單呢。太宰意味不明地聳了聳肩。
下一刻,西島憲的聲音自上方響起:“我啊,幾乎從不邀請彆人來家裡。”
“邀請隻見過一麵的人回家更是前所未有。”語氣如常地陳述著,西島憲抬起手中的園藝剪刀輕撫刀身,“太宰先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園藝剪刀上鏽跡斑斑,一看便知是經常使用。
看著對方無暇的麵孔和清澈的琥珀色雙眼,聽著這好像是犯罪前宣言般的話,太宰治不懼,他在沙發中眯起眼睛,十分配合地道:“是嗎。是什麼意思呢?”
同時右手不動聲色地摸向衣服裡隨身攜帶的槍。
哪想西島憲下一句話是:“意思是,我覺得我喜歡你。”
太宰治的動作僵在原地。
接下來,太宰眼睜睜地看著西島拾起茶幾上的清潔布,把園藝剪刀細細地擦拭乾淨後放回工具箱裡。
然後,來到他麵前蹲下身,將下巴擱在他的一側膝蓋上,仰起頭來。
清亮的琥珀色眼睛就這麼自下而上地看著他,聲音很輕地問:“我們試一次吧?我認真的。”
被那種眼神注視著,讓太宰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對方如瓷器般脆弱易碎的錯覺。
“……”太宰治呆呆地低頭看著正乖順地伏在他膝蓋上的黑色腦袋,把頭一歪,“欸?”
……事情這樣發展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