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會想起故人,我離開的時候同樣沒有通知他。
索性還好,這個世界我沒有再拖累他,我做到了對他保持生分,所以我離開對他來說是件不痛不癢的事,這多好,他有權利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像孔青那樣好的一個人,會有足夠配地上他的人,這一點我從來不質疑,特彆是他的身邊沒有了我之後。
這樣想想,怎麼覺得自己是一顆大黴星呢?有點晦氣。
至於最後一個人……我已經不敢再想。
冬日午後難得會有細軟的陽光,我在躺椅上動了動身子,緩緩地磕上眼做一個好夢。忽而間孩子清脆的童音由遠及近,我不得不睜開眼睛,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孩子揪著我的褲腳張大烏黑的眼睛看著我。
“姐姐姐姐,鎮上來了個好漂亮的哥哥。”
我有些打發似地摸了摸他的頭,雖然我心裡年齡是挺大了沒錯……但我本質上並不是什麼良家婦女啊,特彆是小孩子,我很討厭……
“鎮上時常有拍攝劇組的,所以會有明星過來。”
我這樣敷衍著,昏昏欲睡地打算合上眼再作休息。這裡是雪裡青的偏僻地帶,離拍攝區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所以我不是太擔心會撞見熟人。
更何況我也不是那麼存心地想要躲避誰。
“可是姐姐……那個哥哥是來找你的啊。”
“哦。”我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然後猛然地彈了起來,後知後覺地理會到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有人來找我?而且是個男人。
我腦子裡當即蹦出一個人……難道是孔青?
可是他來找我,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小孩子轉過身去,奶聲奶氣地朝著我看不見的一個方向說話:
“哥哥,你要找的姐姐就在這裡,我先走了。”
那人柔聲道:“謝謝。”
是……
我扭動著脖子,僵硬地從躺椅上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久沒見他的緣故,給我感覺更加高瘦,整個人包裹在黑色大衣裡,白色圍巾蓋住了半張臉。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勾人地看著我。
我沉默地看著他,他也沉默地回望我。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裡他忽然向前走了幾步,很快走到我麵前,然後緩緩伸出手,露出五指修長的涼薄指尖。
空間迅速倒流,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我來不及尖叫突然間整個世界又平穩下來,前方沒有黑色大衣的白蘇,而是一個蜷縮在牆角的衣衫襤褸的少年。
忽然間腳步踩在積雪上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我轉過頭看見一個黑色長衣的女子正緩緩往這邊走過來,停在少年麵前。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才開始說話,對話模糊地傳入我的耳膜,空靈地像隔了一個世紀的距離。
“你是願意跟我走,還是願意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裡?”
“我不想死。但是你為什麼要收留我,我不需要彆人的可憐。”
“沒為什麼,我正好缺個跑腿的。”
“……我想跟你走。”
然後少年的指尖纏上黑衣女子的指尖,兩個人走過清淡的河流,走過飄揚的燈籠,走向渡口,走向一切初始之前。
我回過神,眼前的一切又統統消失,我仍是站在一千八百年後的長街上,麵對的是黑色大衣眉間微蹙的白蘇,他冷靜地看著我,手還固執地伸在我麵前,沒有多說一句話。
我仍是沉默著,卻一瞬間又看見千年的我和他與我擦肩而過,可那分明隻是幻影。
沒有一句言語的解釋,也沒有什麼含義。我隻是純粹地在漫長的顛倒之後搭上了他的手,一如少年從前。
這漫漫長生,有太多東西會背道而馳,但有愛和堅持,最終都會殊途同歸。
怔怔整整一千八百年。
徐徐光陰裡,長生忽已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