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都不會想到我戲劇性地離開，在《劍雨江南》大獲好評，女主角也就是我備受關注的時刻，我突然間人間蒸發，沒有告知任何一個人，包括白蘇，包括孔青，包括陳衣。

就像一部十分勵誌的麻雀變身鳳凰的奮鬥史突然轉變為一部靈異的恐怖片，這其中的矛盾是有很大爭議可炒的。

看到電視上神秘的各種報道我木然地坐在電視機麵前，居然還有閒心評判哪一家新聞發散的消息比較寫實哪一家最富有想象力，絲毫沒有身為主角的自覺。

我的舉動把我炒熱了，但我又不在，受益人明顯不再是我。我等於變相地完成了那個任務，功德圓滿，功成身退。

隻是那個撿我回來的女孩肯定會在我不辭而彆之後哇啦哇啦地亂叫，怪我武斷。

反正我幫到她了，也算還清了她的恩，彼此兩不相欠。

那夜其實很簡單，我確實有那麼一刻想要召回前世的人格，我心心念念了的白蘇。但最後下不了手。這跟我變相地再殺了他一次有什麼區彆。

無論是哪個他，驕傲的顧笙，自卑的白蘇。沉穩的顧笙，撒嬌的白蘇。優雅的顧笙，孩子氣的白蘇。

無論是哪個他，都擁有著同一個靈魂，我就舍不得傷害。

但同時我也明白，這一世的白蘇終究不是我的那個白蘇了，他愛與不愛我，其實都沒有差彆。

我的白蘇，已經死了。

死在一千八百年前的那場迷離雨夜裡，沒有全屍。

他死了。

想通了這點，就沒有再執著下去的必要。現世的他過活地很好，足夠了。

我累了，需要找個地方好好地歇一歇。

我越來越感覺自己的身子差起來，彷佛跟這個世界不對盤似的，心力憔悴。所以我回到了這個原始地，打算安安靜靜地活下去。

當初我也是打算回蒼術這麼安靜地過完下半生，如今還能看見我最在乎的兩個人，這是最好不過的事。

那時年少無知，我默默忍受一切時總會覺得不公平，世道待我如此涼薄。

我的詛咒注定我平生不得安穩，人生七苦我必會占其中幾樣，卻享不了共福。我擁有快意人生便注定要離居終老，抑鬱而活。但這還是好的。

怕就怕我嘗了愛，最後兩敗懼傷。

也很巧妙地是，我偏生選擇了後者。

呆在雪裡青的日子長了，也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

晾發黴的書，曬蒼老的陽光，喝陳年的米酒。日子好像如同雪邊的河流停滯不前，總覺得泛著股黴味，味道卻不嗆人。

經曆了那麼多那麼多，從世故變化到庸人自擾，我活了那麼多年，總該有自己衡量的度，所以該學會平和。

不是所有得到的一定會失去，不是所以失去的一定要搶回來，有時候正是因為舍不得，所以不願意再去搶。寧肯讓他好聚好散，平和安穩，不要經曆風波。

我已逐漸跟雪裡青的人混熟，偶爾會叨擾兩句，但並不多。

他們總會可惜我，年紀還輕，不應該留在這裡蹉跎歲月。應當好好去外麵轉轉，闖出番天地來。

但我清楚我已經到了怎樣的年紀，人的眼睛不會騙人。

一旦經曆過許多，眼睛就會變地渾濁，而我每日清晨醒來就會看見自己的眼眶在加深，瞳孔不再黑白分明，就像打了蠟的石板。

在雪裡青看過了好多個下午，這種平淡的心思愈加沉穩。

有時候在河水淋漓的廊邊曬六月暖陽，本是極好的事，可是突然間烏雲密布，驟雨急至。河邊未來得及收起的船隻被豆大的雨滴打地措手不及，紛紛躲進河洞裡避雨。我本已有昏沉的睡意，此時也被它叨擾地睡意全消，隻好起身看著它凶猛地陷進雨水裡，空氣裡滿是塵埃的味道。

然後又慢慢地看著它平和地融進河水裡，暖陽又從烏雲裡探出一片頭，於縫隙裡見到一絲光。

一切發生不過在朝夕之間。

或許世上的事都大抵如此，變化如此急促，你不接受也好，它已經迅速而有序地發生了。換天換地不過眨眼。

我親身經曆過，我很了解。

今天一如往常，我搬了把椅子坐在臨廊上，前麵是延伸的積雪，已經過冬。當初我來的時候正值初夏，轉眼已經入冬了麼？

時間真的是飛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