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蒙冤越獄路,丞相尋救逃亡人 那一……(1 / 2)

漢相治蜀 掌燭 5846 字 11個月前

岑述接到李嚴的命令回到漢中時,已經午夜時分。李嚴的貼身侍衛長一直在府中等候。待岑述將運糧文書交還以後,侍衛長臉色一變,喝道:“李都護有令,岑述運糧誤期,犯下大罪。來人,將岑述打入死牢,等候明日都護判處!”此言一出,無異於晴天霹靂,將岑述驚呆在原地。士兵們一擁而上,將岑述牢牢抓住,繩捆枷銬。岑述忙說:“且慢,我乃奉令行事,何罪之有?”侍衛長說:“運糧拖期,你身為運糧官,怎說無罪?明日都護升帳,你再自行解釋。” 吩咐手下,速速帶走。岑述大叫:“我受丞相委任運糧,是非曲直,需待丞相決斷。”侍衛長斥責道:“胡說!丞相已將漢中相府事務全部交給李都護,就連丞相接到都護的一紙書信,也立馬率領三軍從前線返還。你的罪行,都護難道還處置不得?”

岑述被士兵一路跌跌撞撞地推到死牢中,直到身後牢門“哐嘡”一聲被鎖上,腳步聲走遠後,再無聲息。岑述大叫一聲:“冤枉!”牢中一片靜默。過道中的一枚蠟燭無聲地燃著,火焰穩穩地,紋絲不動。昏暗的光線略略地照進牢房,讓岑述的眼睛最終能夠適應周圍深不可測的黑暗。

過了半晌,驚魂不定的岑述才漸漸穩過神來。他仔細回想侍衛長的話,按照他的說法,此次運糧誤期,全是我岑述的罪責。那我明日受刑一死,李嚴的罪責就再難追究。縱使丞相事後追查,也無人對質。想到這,岑述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自從丞相讓自己承擔北伐運糧的重任,自己一直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從來不敢稍有懈怠。幾次北伐後,自己及部下都得到丞相的獎勵。此次出兵之前,丞相又特意將自己留給李嚴使用。李嚴剛到相府管事,許多人並不心服。自己倒不敢輕慢,以免辜負丞相的囑托。所以前幾次運糧,儘管不能準時出發,自己和手下都不敢言苦,風雨兼程,準時到達祁山軍營。這次運糧,實在是李嚴準備太遲,不巧又大雨終日,眼看著難以準時到達祁山,自己隻想著儘力補救,萬萬想不到,李嚴一手遮天,將自己下到死牢,明日即將處決!

想到這裡,岑述頓覺萬念俱灰。

自己跟隨丞相多年,深知丞相做事力求公正,賞罰分明。就算犯錯,隻要真心悔過,丞相一定量情寬宥。若有人狡辯掩飾,一定嚴懲不貸。可是李嚴,為了掩飾自己的過失,竟然私設冤獄、殺人滅口,這麼多年來自己還是第一次經曆。那一刻,岑述內心的世界轟然坍塌,留下一片廢墟在黑暗中。真相的力量,勤奮的價值,誠摯的可貴,在這裡,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不知道從哪裡傳來更漏滴水的聲音,“嗒,嗒,嗒,”無休無止,像極了下雨的聲音。想起了雨,岑述又不禁想起了運糧一事。唉,大軍在祁山前線浴血奮戰,自己卻不能按時將糧草運到,實在是無能之至!岑述絕望地靠在灰牆上,又想到明日自己說不定就被身首異處,心中不由得充滿恐懼。李嚴在相府大權在握,他若想殺誰,誰能活命?

這時,牢房中想起了輕微的一聲“哢嗒”,接著牢門推開了一條縫,一個人影快速地鑽進來,到了岑述身邊,輕輕地說:“岑都尉,我來救你。”說著,用鑰匙將岑述的枷銬打開。岑述睜大眼,隱約看出是副將劉乾。他沒來得及多想,由著劉乾將枷銬褪下,然後換上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配上寶劍,隨著劉乾來到牢獄之外。

牢獄外看不到一個守衛,隻有一個士兵牽著三匹馬在等候。岑述也不多問,跳上一匹馬,跟著劉乾和士兵,朝著城門狂奔而去。

此時城門早已關閉。劉乾向城上大喊開門,稱自己有公務去往祁山麵見丞相。岑述和劉乾在漢中多年,士兵都知道他們深受丞相信任,見他們半夜要出城,也不多問,就將城門打開。三個人出了城門,一路狂奔,直到進入山林之中。

漢中的山,是岑述的第二個家,在這裡,岑述和他的士兵運送著糧草,來來回回地走了一趟又一趟。進到山裡之後,三個人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紛紛下馬歇一歇。

劉乾說:“岑都尉受驚了。”說著將岑述的馬韁繩接過來,係在旁邊的樹乾上。岑述忙問:“劉將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劉乾說:“昨晚都尉被抓下獄後,我晚些又回到獄中打聽情況。值班的獄卒,正是這位馬元大哥。”說著,就招呼那位士兵過來見麵。馬元過來參見岑都尉。岑述忙拱手還禮。劉乾又接著說:“馬元大哥在相府服役多年,深知岑都尉為人正直,深得丞相信任。他聽我說都尉您受冤下獄,恐怕明日受審後凶多吉少,所以不辭凶險,與我合謀將您救出來。” 岑述一聽,忙給劉乾和馬元行禮,答謝救命的恩情。

劉乾忙扶起他,說:“岑都尉,漢中相府您是回不去了,說不定追兵很快就來。不知岑都尉有何打算。”

岑述歎氣道:“劉將軍,我現在是一名在逃的死囚,請不要再叫我都尉了。唉,我岑述我做事一向任勞任怨,儘心儘責,沒有想到今天會落到這般田地。我此時已是萬念俱灰,生不如死,一心隻想遠遠離開這片是非之地。”劉乾勸慰他說:“岑都尉不要這麼想。何不找到軍營,麵見丞相,將事情前後經過陳述清楚,以求丞相明斷?”馬元說:“在下認為劉將軍之言有理,事不宜遲,還得儘快動身才好。” 岑述搖搖頭,說:“我運糧不利,害得大軍不得不退回漢中,實在是愧對丞相當初的囑托。如今自己還背上死罪,若不是二位相救,隻怕明天此時已成為刀下之鬼。我實在無臉去見丞相,也無力與李嚴對抗,想來隻能藏匿於山林之中,了此殘生!我不想牽連二位恩人,二位還請儘早離去,自尋生路吧。隻是二位的恩情,今生難以為回報。”劉乾一聽,就問:“這茫茫大山之中,猛獸成群,毒蟲出沒,哪有落腳之處呢?” 岑述說:“此處往東,有一處天然洞穴,地勢隱蔽,少有人跡,去年你和我曾無意中發現該處。我想先在那裡避一避。”此時隱隱約約有火光透進樹林。三人恐怕追兵將至,不敢多言,隻好彼此彆過,各自閃身隱入夜色之中。

在樹林裡奔走了一宿,天亮時岑述才在一塊岩石上坐下來,略加喘息。

初升的朝陽漸漸照亮了樹林,成雙成對的鳥兒在樹枝上歡快地鳴叫。一隻漂亮的花鹿在不遠處快速地跑過,腳步輕捷敏銳。一個美麗的早晨,生機勃勃的世界,可自己卻被人陷害,淪為逃犯,不得不亡命天涯。

岑述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自然而然又想起了軍營,和朝夕相處的士兵們。如果他們知道自己被淪為死囚,畏罪而逃,不知他們會如何評論?接著他想到了丞相。運糧不利,儘管不是自己的錯,可情況撲簌迷離,就算渾身有嘴也說不清啊。他想,李嚴與丞相共事多年,平素交往深厚,丞相對李嚴又一直非常看重,若李嚴在丞相麵前告我一狀,丞相難保不聽信與他。唉,想不到我岑述這些年來勤勤懇懇做事,如今卻無辜被冤,走投無路。

岑述站起來,順著自己熟悉的小路,一直向東,渴了喝點山泉,餓了吃點山果。走了兩天,已是精疲力儘,饑餓難耐。躺在一棵大樹下,他默默地想,我這樣走下去,說不定就葬身於這山林之中。栽贓給我的誤糧之罪,就永遠洗刷不乾淨了。全軍上下,包括丞相,都會認為我罪有應得,死得其所。唉,事到如今,這身後的名譽,軍營中將士對自己的評價,自己對丞相的承諾,顧不上了。可是,妻子和一對兒女,從此怕是無人照看。想到這,他兀自搖搖頭,不再多想,站起身,往山洞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