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郃喪命木門道,岑述催糧漢中府 耳中……(1 / 2)

漢相治蜀 掌燭 5536 字 11個月前

很快進入六月份,這一天,李嚴手下的參軍狐忠和督軍成潘突然來到軍營,給丞相呈上一封李嚴的親筆信。信中說:“陛下口諭,命丞相撤軍回漢中,有緊要事情商議。”丞相問起軍糧一事,狐忠和成潘說:“李嚴都護說,因為有陛下口諭,所以軍糧緩發。如果大軍決定繼續在此堅守,都護立刻派岑述都尉送糧,不日就能到達。”丞相當即吩咐兩人立刻回去告知李都護,大軍明日一早撤回漢中。

丞相的這個決令,將眾將領驚得目瞪口呆。剛剛打了大勝仗,士氣正旺之時,丞相不但不趁勢逼近,反而決定撤軍,豈不是有違常理?眾將請問緣由,丞相也不多說,隻將李嚴的書信讓眾人傳閱。眾將看過書信,心中卻更加納悶。魏延將軍說:“丞相,信中措辭含糊不清,既然讓我們撤軍,卻沒有具體的緣由。大軍在此鏖戰正酣,難道就憑這幾句話,就讓十萬大軍回轉漢中嗎?”帳中眾將紛紛應和。丞相說:“陛下口諭,怎能不遵從?”大家一聽,隻好閉口。魏延恨恨地說:“隻是便宜了那張郃和司馬老兒!”丞相正色道:“無需多說。大家即刻回營準備,明日按時啟程,不得有誤。”眾將接令,依次離開。楊長史命人立刻清點剩下的糧草輜重,分配給各營。

薑維走到營帳之外,踟躕不定。這幾個月他一直跟隨丞相左右,和丞相共同出謀劃策,深知在祁山與敵軍周旋的艱苦。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接到李嚴的一封含糊其辭的信,大軍就得撤回漢中。白天眼見魏延將軍被丞相喝退,薑維決定晚上再找機會去問丞相。

將營中事務安排完畢,薑維就回到中軍大帳,在外踱步等候。漸漸日頭西落,晚霞滿天,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直到滿天星鬥閃爍夜空。其間不時有將士官員進進出出,或是奉令而來,或是受命而去。又見小兵把晚飯送進了大帳內,不知過了多久,又原樣端出來,熱過之後,又再送進去,來來回回兩三次。

直到快到子夜了,丞相的大帳才清靜下來。薑維又等了一會兒,大帳內的燈光依然明亮。他終於下了決心,走到中軍官的麵前。中軍官忙招呼他:“薑維將軍,這麼晚了,不知所來何事?”薑維說:“我想求見丞相,能不能麻煩你進去稟報一聲?”

中軍官進去了一會兒,出來對薑維說:“將軍,丞相讓您進去。”薑維邁步走進帳中,看見丞相正在閉目養神,臉上布滿疲倦之色,薑維不敢開口,站著等了一會兒。丞相睜開眼,問他:“伯約,你現在來有什麼事?”薑維說:“末將有一事不明,想向丞相請教。”丞相問他:“是因為撤軍的事嗎?”薑維說:“這次北伐,丞相您日夜籌劃,將士們以死相拚,才將曹魏打得不敢出營。我們若能再堅持一個月,敵軍軍糧不濟之時,就不得不退兵,那時候我們就能乘機大敗敵軍。可現在因為李都護信中幾句含糊其詞的話,就讓大軍回轉,豈不是太可惜了?”丞相說:“你知道第一次北伐,馬謖失守街亭,我軍為什麼立刻全部退回漢中嗎?我們在前方打仗,必須得先把家裡安頓好。第一次北伐,漢中空虛,所以我名為北伐,卻是以守為第一要務;這一次北伐,李嚴都護坐鎮漢中,此次北伐,可以攻守兼備。如今李都護讓我回去,一定有重要的事情發生,所以不能不回。”薑維又問:“既然發生了大事,可為什麼李都護的信含糊其辭呢?”丞相歎息了一聲,說:“正因為如此,更需要趕回去,將這件事妥善處理,隻希望李都護經曆此事以後,能夠從此以國務為重,和我攜手共扶漢室。”

薑維聽了更糊塗,再想多問,可看見丞相滿臉疲憊,隻好硬生生地把口邊的話吞回去,退出大帳。

第二天天亮時,魏軍就發現漢軍的營地已空。司馬懿立即召集眾將商議。這段時間,下了幾次雨,道路泥濘,漢軍此時撤退,難道是因為糧食不濟?果真這樣,那真是天助我也。大家紛紛建議趁漢軍後撤時,派一支精兵從後追殺,痛擊敵軍。

司馬懿卻連連搖頭說:“諸葛亮行軍,首尾相接。即使撤退,也是穩重如山,難有破綻,我軍若追擊,必然受挫。”張郃昂首出列,對司馬懿說:“數月來,敵軍在我國境內,任意往來,末將未曾有機會將其挫敗。如今乘此機會,請都督給末將一萬人馬,襲擊敵軍後部,以洗刷前次戰敗之恥。”司馬懿見張郃力爭,眾將附和,不再阻攔,就讓張郃帶輕騎一萬追擊漢軍。

張郃領兵一路追趕,很快就到了木門道,遠遠地望見漢軍在前方急行。張郃心中憋著一股勁。這數月來,被漢軍牽製著,從長安趕到上邽,從上邽追至鹵城,一直不能與之開戰。好不容易到南圍攻打王平,想不到卻不能攻克。現在,總算乘敵人撤退,等到這最後一次戰機了,我可得奮力一戰,揚眉吐氣!

邊走邊想,卻聽到一聲梆子響,緊接著“嗖嗖嗖”一束束冰冷的寒光從兩邊山頭上飛下來,撲向穀中的魏軍。一時間,馬匹、士兵紛紛倒下,張郃一驚,長槍還未伸展開,隻覺左膝一陣劇痛,當即摔下馬來。他勉強睜開眼,看到山頭上一麵大旗招展,上麵一個鬥大的“王”字。張郃大叫一聲,當即失去知覺。

魏軍大營裡,已在準備行裝。雖然曆經數月,吃了幾次敗仗,但也總算擋住了漢軍,沒有讓他們攻占祁山,這也就算是勝利了。張郃將軍追擊敵軍,屬他功勞最大,隻等他回營後,大家一起慶功擺酒,犒勞三軍。

可等到下午,也不見張郃的軍隊回來。眾將心想,這個張郃,一定是殺得興起,不肯停下。說不定繳獲的戰利品太多了,拖慢了回程的速度。大家談論著,說笑著,天漸漸暗了下來,陰雲密布,司馬懿命令郭淮帶一支人馬去接應張郃,才發現張郃倒在地上,已死去多時,左膝上一支毒弩穿透護甲,所帶騎兵無一生還。

漢中城內這段時間也是陰雨綿綿。早在五月底的一天清晨,岑述在睡夢之中被一陣“滴滴答答”的聲音吵醒。迷迷糊糊地聽了聽,他問自己:“難道是又下雨了?”想到這,岑述又凝神細聽,果然,雨水順著屋簷落到房前的青石板上,淋淋瀝瀝,連綿不絕。

岑述脫口而出:“糟糕!”在他身旁,妻子的眼瞼動了動,醒過來,問:“你說啥?” 岑述嘟噥著:“你彆管。”說著,自己一骨碌翻身下床,來到堂屋裡打開大門,望著外麵黑沉沉的天空,和那厚厚的雨幕。

才五月底,這雨竟然提前進入秋天。這已經接連下了快兩個星期,依然不見晴。大道上勉強能行走,可山裡麵的道路就泥濘難行了。穀中的那條小溪該漲山洪了吧?想到這,岑述忍不住歎出一聲,眉頭緊鎖:“該死!”

妻子此時也起了床,靜悄悄地從裡屋走出來,站在過道裡聽了一下。丈夫受丞相之命,每個月帶兵北上送糧,月末之時才能在家待上幾天。即便如此,在家之時,丈夫仍掛念運糧之事,往往沉默寡言。如今聽到這聲歎息,妻子明白,岑述一定是在為送糧之事耽心。她默默地走進堂屋,摸索著將蠟燭點亮。燭光將丈夫高大魁梧的身體投出一道黑影,孤獨地映在地上。

她一陣衝動,想說點什麼話,為丈夫分憂解愁,然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不由得心裡埋怨自己嘴笨。可是嫁給丈夫這些年,她太了解他的脾氣。岑述的心思,全部都在軍營裡,辛苦勞累,他都一力承擔、毫無抱怨。可能正因為此,丞相才將運糧這個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他。從那時候起,丈夫就在月頭出門,月尾才回來,在山裡麵呆的時間比家裡多得多。出門的時候是一個盔明甲亮的將軍,回來的時候,就成了一個野人,蓬頭垢麵、衣衫破爛,身上帶著青一塊紫一塊的傷。備用的鞋也都穿破了,好在雙腳底下都布滿了厚厚的老繭,似乎比鞋還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