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盛世喜團圓,南方險地逢叛亂 一輪……(1 / 2)

漢相治蜀 掌燭 5281 字 11個月前

丞相一行回到成都的時候,已是斜日西墜,紅霞飛舞。薑維騎著一匹高大的血色羌馬緊緊相隨。習慣了渭北山地的荒涼粗獷,成都這座古城的繁榮秀麗讓他大開眼界。一座座古城門屹然挺立,主街道可容馬車雙雙並行。市區道路四通八達,住宅鱗次櫛比。富家大戶的府邸,高大寬敞,門開處,聲樂盈耳。商業區內店鋪數以千計,商品精巧豔麗,貨物堆積如山。不少稀奇古怪的商品,自己多年之後才知道它們的由來,如木棉花織的布,檳榔粉做的麵,遠銷大夏國的邛竹杖,以及風靡廣東的蒟醬。市場上或買或賣,討價還價,人聲鼎沸,聲震長空。經過居民區時,可見那精於紡織技藝的工匠之家,分居一宅,四處織機之聲彼此相和,聲聲不絕。

不知不覺一行人走到了沿江大道。許多婦女們正在江邊洗衣,還有更多的婦女陸陸續續地端著洗衣的木盆趕來。她們相互之間打著招呼,說著閒話,歡聲笑語隱約可聞。天色漸暗,一輪彎月從天邊升起,清輝照亮明淨的天空,映入寬廣遼闊的江麵。江邊石頭上,一聲聲木槌敲打衣服的聲音此起彼落,清脆有力,和人們的笑聲融合在一起,順著濤濤江水流向天邊。

在那個明暗更替、滿目蒼夷的動蕩歲月中,這片富裕繁華、生機勃勃的土地,卻處在一個欣欣向榮的時代。在這裡,吏治清廉而高效,百姓富裕而勤儉,政府法製嚴明而深受愛戴,民眾為了信念與公義可以舍生忘死。天府之國,這時候迎來一個偉大的太平盛世,彪炳史冊,光照千秋!

接到丞相即將回來的消息,相府中上上下下,張燈結彩,煥然一新。丞相走下馬車,跨進大門,看見妻子帶著瞻兒及一家老幼,早已經等在庭院中,提早幾日回來的蓉兒跟在後麵。看著瞻兒,丞相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慨。自己出門時,瞻兒還隻是一個嬰兒,被抱在妻子的手上,哇哇地哭,如今已長成一個聰明伶俐的男孩子,在母親的示意下,跑到自己的麵前,跪在地上磕頭。這四年的時間,在軍營中似水流逝,了無痕跡,而在孩子身上,卻顯得如此明晰。另一個和瞻兒一般大的男孩子也接著跑過來磕頭,口稱“伯父”。黃夫人在一旁說:“這是幼常的兒子,我每天都會派人把他接過來,和瞻兒一起讀書、玩耍。”那孩子頭上的孝帕白得刺眼,那粉嫩的小臉露出的神色,竟似曾相識。丞相忍不住將他一把攬在懷中。

丞相回頭看到自己的孫兒諸葛攀時,更是覺得恍如隔世。當年離開家時,喬兒陪自己一起出門。可如今回到家中,卻隻有丞相一人。看到站在麵前的攀兒,健康活潑,丞相的心中,又禁不住一陣陣悲喜交集。

妻子望著丈夫,四年多的時光,竟將丈夫的鬢角染白了,想必自己在他的眼中也是一樣。丈夫的身架還依然挺直,依然是那付縱使天塌下來也用兩肩擔住的從容。那迎接自己的笑容與眼神依然溫暖如春,儘管明顯地添了幾道皺紋。握著丈夫的手,那日夜牽掛的心,那翻來覆去的思念,一下子都消散了。

然而不久之後,一封南方叛亂的軍報從庲降都督府飛送入成都相府,攪起了一場風波。

庲降都督府位於南中普安縣北一處開闊的平地上,背靠鬱鬱蔥蔥的青山。都督府門前綠樹成蔭,更襯得紅色的府門莊重威嚴。全身盔甲的侍從在府前逡巡,不時有穿戴整齊的官員們,或騎馬,或乘車,到了府門後恭恭敬敬地遞上名片,然後立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傳喚。偶爾有士兵押送著囚犯來到,等候審訊。最多的,則是辦事的差官,低著頭塌著腰,在府內匆匆進出。

庲降都督張翼,字伯恭,兩年前李恢都督逝於任上後,由蜀郡太守升遷到庲降都督一職。他為人勤謹,執法嚴格,很為丞相器重。當初先帝剛擔任益州牧時,張翼隻是在府中擔任書佐。由於他做事認真負責,後來一級級地升遷到孝廉、涪陵令、蜀郡太守等職,直到擔任庲降都督的重任,掌管南中地區的軍權和行政,將丞相對南方的安撫和扶持計劃發展下去,將南中地區的和平維持下去。

李恢都督在位時,恩威並重,將南中反叛的豪強都遷往成都,將戰馬、金銀作為賦稅充實於國庫,南中這幾年持續太平。然而李恢死後不久,南中的豪強劉胄趁著張翼初來乍到,率眾起兵反叛。這個消息很快傳進了都督府,張翼就將手下眾人全部召集在一起,商量應對之策。

張翼為人嚴肅自持,對下屬也從嚴要求。他的部下,對他一向敬而遠之,現在張翼開口讓大家說說看法,眾人各自低頭不語,大廳之中一片沉默。張翼轉身問都尉楊宇:“楊都尉,我軍現有駐軍五千,府中軍糧,不知尚能夠維持多久?”楊都尉回答說:“府中軍糧,應能維持月餘,如今賊人反叛,朝廷若是派駐大軍援助,到時侯恐怕難以為繼。”張翼說:“糧草為軍中頭等要務,不可有任何疏忽。楊都尉你可速速讓人從各處催運糧草,以備久戰。”然後對副將李浩說:“李將軍,你點齊三千兵馬,明日一早,隨我到出征討伐劉胄。”將廳中眾人一一分派完畢,又命人將軍情寫成急報,飛馬送到成都。

第二日,張翼率領大軍準備出發,李浩建議說:“都督,賊人駐軍之處,有一條小路從西通往山區,賊人可以籍此退回到山林隱蔽,等我軍一走,又複再來。末將願意引領一支偏軍,守在小路兩邊埋伏,以斷賊人後路,都督領軍趕往其前部攻擊,這樣,與賊人一戰,可以一舉殲敵,不知都督意下如何?”李浩是前任都督李恢的老部下,在南中多年,非常熟悉南中的地理環境,所以有此一策。張翼嚴肅地說:“不可。我軍初征,尚不明敵軍底細,若是分兵兩路,萬一被敵軍逐一擊破,豈不被動?李將軍不可推辭辛勞,隻取守勢,還需與我一起,到敵陣前看形勢再定。”李浩一聽,忙說:“屬下並非想要推辭辛勞,自當領命隨都督同往。”

漢軍即將到達叛軍所在,前麵哨兵來報,劉胄聽說張都督親自率兵前來,果然仗著熟悉地勢,悄悄地沿小路撤走了。張翼一聽,隻好與李浩率隊回府。可他們才一離開,叛軍又尾隨而至,不但如此,劉胄還秘密地將周圍的各郡縣聯合起來,越來越多的郡縣都有叛軍響應,一時之間反叛的聲勢日漸浩大,張翼趕忙命副將李浩親自將緊急軍情飛送成都,催運糧草物資。

李浩到成都相府時,丞相正在府中與眾人議事,聽說庲降都督府送來急報,趕忙命呈上來,丞相看完,眉頭一皺,將急報遞給眾人,讓談談各自的想法。

自從張翼擔任庲降都督一職,成為朝野中一名舉足輕重的人物,朝中官員大臣都紛紛想與他結交。然而張翼這個人,一向潔身自好,不肯流俗,儘管掌管一方軍政,卻少有與朝中官員攀連接交。久而久之,朝中官員也就無人敢與他親近。就連南方地方上的各級官員紛至遝來到都督府晉見時,張翼也是一臉嚴肅,不苟言笑,管束甚嚴。

如今看到軍報上說南方戰火不曾撲滅,反有迅速蔓延之勢,劉琰將軍哼了一聲:“下官聽說張翼為人高傲梗直,處理事情不合民意。恐怕這不利於南中的長治久安。李恢在南中十多年,南中一直太平,可如今張翼才去兩年,就發生了叛亂,如此看來,張翼確實不太善於處理與南中的關係。”丞相說:“那不然。南方豪強反叛之心從未泯滅。前幾年我讓李恢將一批思謀反叛的豪強遷來成都,才瓦解了這股力量。依我看,這個劉胄,不過是在張翼新任之際,趁機作亂罷了。”長史楊儀說:“張翼一向做事認真,據屬下看來,他不恐難勝任都督一職。如今隻是一股豪強作亂他都無力平息,以後若賊人勢力強盛,豈不更難遏製?”連尚書仆射孫福也說:“張翼與我相識已久,我知道他為人一向謹慎小心。可我最近聽到一些南中來辦事的官員說,張翼自從執掌一方後,對地方官員的態度驕橫傲慢,自滿之心滋長。都督一職位高權重,在當地一呼百諾,張翼由此心生懈怠也難說。還請丞相詳查。”

丞相一聽,眾人都對張翼擔當都督一職頗有微詞。丞相就說:“張翼是忠心為國的人,我想他必不至於如此。李浩將軍在張翼手下任職,張翼是否傲慢懈怠,一問便知。”

李浩將軍此時正在廂房休息,聽說丞相叫他,忙進入大廳中參見。丞相讓他把張翼率軍平叛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講述一遍。李浩遵令,從張翼調兵遣將,到拒絕自己的建議,乃至讓賊人潛逃到其他區域,等等,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