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護辭窮罪負,眾文武議定黜貶 烏雲……(1 / 2)

漢相治蜀 掌燭 5338 字 11個月前

都護李嚴站在沮縣的城牆,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今晚全軍休息一下,明日清早出發,到午後就能進入江洲地界。到那時,兒子李豐應該早就收到快報,在那裡部署好士兵迎接。他放眼望去,黑沉沉的烏雲從天空兩邊蔓延過來,幾乎將天幕完全遮蔽,曠野上一片昏暗,隻剩下遠處天邊還有一縷夕陽的殘紅。眼看烏雲很快就會在空中聚攏,激蕩出一場傾盆大雨。

一個哨兵趕回來,來到李嚴麵前,稟告說:“都護,征西大將軍魏延率領騎兵一萬,正往沮縣趕來,估計午夜之前就能到達。”

李嚴倒吸一口冷氣,魏延的先鋒騎兵,怎麼行動會如此之迅速?這支騎兵隊伍,驍勇善戰,威名遠揚,自己手下的兩萬步兵,隻怕難以抵擋。為今之計,隻能儘早趕回江洲,再做周旋。他忙找來狐忠、成潘二人商量:“魏延兵馬如此神速,隻怕來者不善。不如大軍立刻收拾行裝,趕往江陽!”狐忠與成潘兩人心知大事不好,麵麵相覷,心想:我們江州之軍,在漢中相助丞相攻打敵魏,共同為國出力,怎麼會落到被魏延重兵追擊的地步?難道我們是反叛不成?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之處,事關大軍生死,都護可不能一誤再誤。

狐忠忙勸李嚴:“都護且慢,我們這樣繼續與丞相避而不見,能夠避到何日呢?恐怕未到江陽,被魏延騎兵追上,那時候,隻怕連鎮守江陽的大公子也難以保全。” 提到兒子,李嚴不覺心亂如麻。成潘勸道:“想來運糧晚了幾天,丞相生氣責罰,也不至於重罪。若是與丞相對立,豈不是叛逆於朝廷?還請都護三思而行。”狐忠跪在他麵前苦勸道:“末將以為,都護來日有機會和丞相見上一麵,將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才是萬全之策,隻是萬萬不可與魏延兵戎相見。”

正在勸說之時,哨兵又報,說魏延將軍率領的騎兵部隊,離城不過三十幾裡路。丞相率領的大軍,也朝沮縣急行而來。聽到這個消息,三人都麵呈懼色。李嚴心知不能勉強,不得已隻好下令,緊閉城門,不準放進魏延的一兵一騎,直到丞相到後,再見機行事。

第二天清晨,暴雨驟臨,丞相的馬車在大軍的簇擁下到達沮縣城外。縣城四麵早已被魏延的部隊圍得水泄不通。十萬大軍隨即在沮縣周圍布下營帳,密密麻麻,無邊無際。

城樓上的士兵趕忙把消息報進李嚴處。李嚴一宿未眠,此刻聽說這個消息,忙冒著大雨趕到城牆上查看,隻見整整齊齊的兵營星羅棋布,大帳前的主旗杆上,“漢丞相諸葛”的大旗高高飄揚。他身邊的將士們見狀,皆知大事不妙,一個個赫得麵如土色。

李嚴苦笑道:“丞相如此興師動眾,不過是為我李嚴一人,與諸位無關,勿需擔心。隻要我前去麵見丞相,這圍困自然會撤去。”說完,李嚴帶著狐忠、成潘和所屬部將冒著大雨來到城外,等候丞相召見。

營帳外火炬熊熊,照亮頭頂的天空,烏雲翻滾,中間一道慘白的天光,陡然間閃電乍現,雷聲如戰車滾過大地,使人在驚駭之餘,卻又無從躲藏。待這一切稍稍平靜之後,在火光的映襯下,隻見雨水如注,那水汽夾著寒氣,將人漸漸地包裹起來。

李嚴帶領部將等候在偏帳之中,衣襟的下擺沾上雨水,冰涼地貼在身上。置身在乾燥的營帳之中,李嚴毫不膽怯。自己的官銜與軍銜,僅次於丞相。按律,丞相無權審訊自己,除非得到皇帝的旨意。不然,隻能送到成都由尚書部負責處理。尚書部,隸屬自己多年,想必到那時不敢為難自己。

然而,當他帶領眾將進入大廳之內,抬頭看見中央案桌之上,高架著一把金光閃閃的斧鉞。李嚴不由得大驚失色,心想:“不好!今日隻怕我是凶多吉少。”

那斧鉞,正是當年皇帝親手所賜,交由丞相執掌軍中生死大權。

李嚴不敢怠慢,忙趨步上前,帶領身後眾將朝著那斧鉞跪拜行禮,三呼萬歲。待他們行禮畢,丞相命他們在大廳右側依序坐下。

李嚴快速往廳中掃了一眼。隻見丞相坐在案桌的左麵,劉琰、楊儀、鄧芝、費禕、魏延、吳壹、吳班、薑維等順接一排挨次而坐。丞相的頭上平添許多白發,仿佛被一層寒霜籠罩。眾人一個個滿臉疲憊,眼中烏雲翻滾。李嚴隻覺得一股寒意深深地鑽進心底,將整個身體凝固在一起。

他對著丞相拱拱手,說:“丞相遠征歸來,請恕下官有病在身,未曾遠迎。”丞相拿起一封書信,聲音像雨夜一樣的冰冷,問他:“李都護,這封書信可是你親筆所寫?”李嚴一看,說:“正是下官所寫。陛下曾派人來問丞相幾時退兵,下官錯解了意思,以為陛下希望丞相退兵,所以趕緊寫成書信,送到祁山。”丞相一聽,順手拿起另一份奏折,說:“那這份給陛下的表章,可是出自你手?”李嚴一看這份表章,腦袋中“嗡”的一聲,他萬萬沒有想到,丞相已派人從成都取回這份表章。他定定心神,說:“正是。”丞相又問:“既然你寫信讓孤我撤軍,為何在給陛下的表章中,說大軍撤兵,是為了誘敵作戰呢?”李嚴勉強解釋說:“這,下官是聽說丞相派人伏擊殺死了張郃,才如此猜測。”說話時,汗珠就從額頭上冒出來。丞相又問:“此次運糧,你可曾按期籌備完畢?”李嚴回複說:“糧草從成都運到時,已稍有耽誤,再加上不知丞相是否應允退軍之事,所以耽誤了幾天。”丞相發怒道:“既然你決定暫不發糧,為何還將岑述打入死牢,責問其延誤運糧之罪?李嚴,你可要從實講來!”提到岑述這件事,仿佛一道閃電顯現,讓李嚴昔日的所作所為無處遁形,又仿佛一道響雷從頭上滾過,將他心中築起的壁壘碾壓得平平貼貼。李嚴雙膝一軟,撲到在地,低頭不語。

丞相站起身,對著寒光閃閃的斧鉞深施一禮,說:“今日在陛下禦賜的斧鉞麵前,我要訴求一個公正。李嚴,當初先帝新逝之時,你在永安治理,也算平當,卻不肯更多為國分憂。我首次出兵北伐,希望你能夠帶兵坐鎮漢中,你卻不肯應承,反求巴州刺史之職;去年我命你總督漢中,你卻推說司馬懿邀你入府。”

“你到漢中之後,我將一切事務軍權都交付與你,營中上下為此甚為不平,認為我待你過厚。對這些議論,我置若罔聞。眾人對你或有抱怨,我嚴加約束。我一心隻求你能夠和我共扶漢室,所以屢次相邀。想當初我上表請你任職都護,掌管漢中,委任你的兒子李豐為東關總督,恩寵隆重,都不曾與他人商議。這一切,你可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