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灰和地板一樣厚。
這是一個四百平米的地下室,開口在廢棄化工廠後門從右往左數的第三垛草叢裡。化工廠曾經發生過嚴重的汙染泄漏,隻有這些變異植物能生存,平時幾乎沒有普通人會來這裡。
植物瘋長,每天都得修理一次,曾經陸沉每天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控製異能修剪草叢,到後來他甚至能熟練地剪出各種造型。
但這些汙染對陸沉他們這些改造人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下城區不是隻有他們這些改造人,還有身體各項指標都無線接近於改造前的普通人。
更嚴謹地說,應該是改造成品和失敗品。
拉開地麵的銅蓋,順著樓梯(說是樓梯,其實也不過是橫亙鋼鐵在表麵巴掌大的凸起)盤曲往下,是空曠的客廳。
客廳中間一個四疊的鐵架,靠近門口一個破舊的灰布沙發,一頭一尾兩個臥室,最裡還有一個雜物間。
這就是地下室的全部。
現在還隻有陸沉和陸青兩人,陸沉住在沙發邊的臥室,之後地下室的隔間會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多,但那張沙發一直留著。
陸沉在這間地下室住了十年,這裡是靈鷲的雛形。
037問陸沉:"你打算怎麼做?"
陸沉從被它送回來起,一直坐在房間裡,一句話不說,一動不動。
陸青在隔壁,牆壁很薄,陸沉能聽到他擺弄槍械的聲音。陸沉不會對他做什麼,每個人的選擇不同,人各有命,現在陸青對他來說就是陌生人。
"沒想好,"陸沉說,"先去找秦煜。"
靈鷲是他付出了無數心血和心力建立起來的組織,現在再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陸沉發現自己全然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平靜到了冷漠的地步。
"走嗎?"陸青來敲陸沉的門,"我準備好了。"
那時候他們不分白天黑夜的參加遊戲,不是在遊戲中就是在遊戲的路上,一切都是為了積分,在下城裡,積分就是錢就是命。
但是下城人不是每一個都能參與遊戲。他們這些能參與遊戲的成品也被稱為"玩家"。
下城是一個巨大的遊樂場,遊樂場還需要維護遊樂場正常運轉的大量勞動力,玩家占下城人口不過百分之二十。
陸沉取下脖子上的吊墜,拿出吊墜裡純黑色的珠子。珠子在陸沉手裡一握,再攤開,就變成了一張純黑的卡片。
卡片泛著凜冽的光澤,在光線的不同角度下,深淺不一。那是他們玩家的身份認證。
"我不去了。"陸沉說。
"怎麼了?"陸青問道。
陸沉說:"沒意思。"
"我們不是想去上城嗎?"陸青詫異地看著陸沉,但陸沉永遠都是冷靜克製的模樣,陸青什麼也看不出來。
"我不想去了,上城也沒什麼意思。"
陸沉說的是實話,他對上城已經沒什麼執念了。轉過頭來想想,上城人都已經無聊到追捧他們這種亡命之徒了。
上城人生產出來了殺戮機器,又反過頭來崇拜這些他們生產的機器。
"什麼意思。"陸青給陸沉打手勢,他以為陸沉是有不想被上城人察覺的計劃,之前陸沉懷疑過他們可能被監控了。在下城,下城人有他們獨特的交流方式。
"和你無關。"陸沉無視了陸青,"車我帶走了,其他的都歸你。"
陸沉走之前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和他的人一樣冷。灰色的底色,一張實木的床,一套鐵質的桌椅,桌麵上是一些零碎的機械零件,還有幾本介紹上城的書籍。他以前會用小零件來訓練異能控製的精確度。
陸沉什麼都沒帶,他有積分,在下城,積分能換到任何東西。
陸沉把車開出地下室,開上地麵。
道路兩旁都是同一種樹,在下城隻有這一種樹。上城特彆培育的,不需要陽光也能活。樹的枝乾光禿禿的,一入冬葉子嘩啦一下掉完,和交易所的鐘一樣準時。
過路的人驚訝地看著樹憑空消失了,但陸沉知道樹的碎片還在,樹的碎片仍然肉眼可見。陸沉嘗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他現在的實力還不足巔峰期的一半。
陸沉開著他改裝過的皮卡,問037:"秦煜在哪?"
南區和北區隻是在地麵上被森林瀑布天然隔開了,實際上南區北區之間是隨意出入的,隻要知道入口在哪裡。
去北區的路陸沉還記得,但北區這麼大,他不知道秦煜在哪裡。037自稱是係統,總該知道反派在哪。
037:"我也不知道。"
"你有什麼用?"
陸沉是很平淡地在問,但037總感覺他在罵自己。
"陪聊。"037自暴自棄道。
那就是沒用,陸沉想。
確實,如果天道可以隨意出手抹殺,也就不用把他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