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打鬨的孩童,結伴而行的情侶,四處奔忙的大人,以及靜靜佇立在門口觀望的老人……
“這才剛放晴,就這麼熱鬨了嗎?”
亞特拉斯踏了踏路邊的水灘,就他個人而言,其實是更喜歡雨天的。
“畢竟是地麵的生物,對光與熱始終都抱著本能的向往。大概是因為這兩樣更利於他們生活生產吧?再加上這天氣看上去,短時間內也不會再下雨,大家自然得抓住這難得的機會。”特寒裡亞一邊同周圍的人打招呼,一邊為亞特拉斯解釋道。
“對『光與熱』的向往嗎?”看著陽光下的眾人,亞特拉斯又不禁問道, “可他們從不抬頭看太陽,而隻是單純地享受著它無差彆的輻射。這對太陽來說,公平嗎?”
“因為人類這種生物的目光還很短淺嘛。”特寒裡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們脆弱的眼睛還完全無法與神明相提並論,直視午時的太陽,對於大多數人類來說都是無法做到的事情。但每每遇見太陽將落或初升之時,卻總會有人會想儘辦法去見狀那雛形的光輝。或許對於他們而言,這樣就足以銘記『太陽』的光輝與形狀了吧。”
朝暾破曉之時,夕陽落幕之刻,才能被世人勉強窺見那旭日之光輝……
“再說了,感激或褒揚,也不一定需要通過最直接的語言表達來確定吧?更何況對於人類與太陽而言,近距離的交流本就是一種奢望。前者無法忍受靠近後者時的灼熱,而後者如果想要更好地庇護、守望前者,就必須保持著冰冷的距離。二者之間,能做到的也隻是維持著一種不自知,卻又心照不宣的關係。啊,想想還真是矛盾至極,幼稚的人離開了太陽就無法存活,而太陽卻需要人類的存在來肯定自己的意義。”
意思是,『太陽』便注定會被疏遠嗎?
“咳咳,當然,意義這種東西,不同人也會有不同的看法。”察覺到他臉色不對勁,特寒裡亞趕忙說道, “有時候嘛,我也會思考人神與野獸植物的區彆,大概智慧的詛咒,便是要終其一生來追逐著生存的意義吧。但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卻誰也說不準。嗯,看樣子我們都被困在這間不懷好意的牢籠之中了呢?不過好在,這個籠子也挺寬敞的,就算是想要逃避,也總是有很多辦法的。”
所以,他是希望通過他人來找到自己生存的意義嗎?
還是說,試圖通過做『更有意義』的事情,來引導自己尋找活著的目的?
恐怕就連他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這些吧?
真是個……
可怕的……
白癡。
“咦,那是在乾什麼?”沒等特寒裡亞再說下去,亞特拉斯便指著一個推著小車的人問道。
“呃?”特寒裡亞猛地一回神, “那是買小吃的商販啦,推車上載著的是原料和工具之類的,方便攤主能隨時隨地製作小吃。”
“一邊推著一邊賣?”亞特拉斯不解, “可這樣不會很累嗎,停在一個固定的地方買不是更方便嗎?”
“你還真不愧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殿下。”特寒裡亞隻覺得自己身心從未如此舒暢過,總是下意識便跟著亞特拉斯的問題走, “他推車販食的目的可不隻是賣出去讓大家品嘗而已,最主要還是為了維持生計。所以不僅要賣出去,還要儘可能多且快地賣出去,能把預備的原料用完最好。”
亞特拉斯若有所思地盯著商販,見他這副模樣,特寒裡亞便建議道:
“剛剛說到『不食人間煙火』,你既然難得來一次,要不要嘗嘗看?”
“好呀。”亞特拉斯旋即咧嘴一笑。
特寒裡亞走上前,同那商販說了幾句。隨後排出幾枚黃銅色的小圓板,不一會兒便帶回了兩張圓圓的東西。
“諾。”特寒裡亞伸手將其中一個遞給亞特拉斯, “當地人稱之為『燒餅』,是以梅乾菜與夾心肉在炭爐內壁上烤製而成,味道還不錯。”
亞特拉斯接過後嘗了一口,也不得不承認: “雖然一個詞沒聽懂,但的確挺好吃的。”
“奇怪啊,明明是很普通的食材來著,成品卻又如此酥香美味。”亞特拉斯又忍不住咬了幾口, “下肚後還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看著亞特拉斯僅僅因為一張燒餅而露出的滿足表情,特寒裡亞也不禁笑了起來。
“我有在很認真的評價,你笑什麼啊!”
“沒什麼。”特寒裡亞立即收回了笑臉, “對了,你今年多大了啊?”
“誒?年齡嗎?”
亞特拉斯有些意外特寒裡亞會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回答道: “再等幾個地平月就一百八十六歲了。”
“難怪不得。”
“難怪不得?”
“沒什麼。”特寒裡亞笑著回答道,隨後又說: “接著逛吧,這裡還有很多你在天上沒見過的東西呢。”
“你剛剛不會是想嘲笑我年紀小吧?”儘管亞特拉斯還是跟在他身後,卻一直沒忘掉兩人隔代的年齡差。
“怎麼會呢,我隻是好奇罷了。”
“好奇年齡?還是我為什麼會喜歡那個燒餅?”
“都好奇。”
“嘁。”
——真可怕。
特寒裡亞微笑著,一邊邁著隨意的步伐,一邊偷偷看向天空。眼下正是心月狐上極為罕見的萬裡晴空,至於他的內心,也是少見的輕鬆與愉悅。過去他也常常與『人』交流,無奈雙方的距離太遠,所談論的大多也不過是憂慮或不易。即便偶爾也會聊到風花雪月或是人逢喜事,但最終對方也會因『不可長久挽留』的緣故,而落到一個『悲』字之上。
神明的遺留之難,人生自有苦短所困……
可如今,在與亞特拉斯的遊逛閒聊之際,他竟然暫時忘掉了一身的煩惱,甚至能夠肆無忌憚地暢所欲言。儘管這種愜意的心態對他而言,或許意味著危險以及些許背叛。他深刻地了解,即便有人能夠輕而易舉地驅散眼前的陰霾,但在自己視野所無法覆蓋的地方,譬如天空的邊緣之外,總有烏雲仍然在慢慢聚攏。可不知為何,他就是不願停下來。仿佛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最後的安寧』。
###### 「不!彆看向此處,去看風暴瓶,仿佛那裡麵突然毫無動靜,」
往後的幾日,大致都是在這樣的對話中度過:
“辭藻華麗之於文章,猶如食鹽之於飯菜,適量可增光添彩,使其觀之有韻,讀之有味,若是多了……”
“道理我都懂的啦,彆這麼嘮叨好嗎?”
……
“這是什麼?”
“『桂花糕』。”
“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不嘮叨了。”
……
“俗語白話的運用?這是無法刻意為之的,偶爾用一兩句口語點睛靠的是日常生活的積累,需是水到渠成。”
“……”
“我說的是真的,你這什麼表情。”
……
“這是……”
“我已經找蘇先生問過了,這叫『藕粉』,不需要你介紹了,哼哼。”
“嘁。”
……
###### 「更好的是:你悄悄溜走,去往更加寂靜之處。」
當然,他們也沒有忘記,最初吸引自己來到心月狐的那則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