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多年前的時候,有些交情。”
默默無言的期間,特寒裡亞又回想了許多往事。現在的他,對路西法的好奇已逐漸平息,隻是繼續眺望著不遠處的星空,漫不經心地答道。不過對於他下意識的選詞,路西法倒是有些意外:
“交情?”
“我依稀記得,在第二次諸神戰爭期間,亞特拉斯出戰次數明顯減少,甚至還因此令阿伯霍斯頗為不滿。這也是你的功勞嗎?”
“我不怎麼清楚戰場的事情,不過……這也算不上什麼功勞吧……”
特寒裡亞心裡一沉,戰爭時他們私下也接觸過幾次,但亞特拉斯並完全沒有提及這些事情。
“不必多心,我也隻是聽說。”他毫不掩飾的情緒波動自然逃不過路西法的雙眼,“仔細想想,若是以阿伯霍斯霸道至極的性格,若是當不滿,也不會放任他到處遊走,甚至讓他也參與此次談判。”
“他也要來?”
“……你居然不知道嗎?”
“唔……”
特寒裡亞一時語塞,他一心放在如何談判之上,似乎都忘記詢問天啟和巴爾,在要求了魔域的談判人員後,聯合天國一方又會派出哪些神明參與談判?
——不過,如果亞特拉斯也要來的話,這次的談判,不應該反而會變得更安全嗎?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冒失,難怪大人會不放心,讓我隨你一同前往危月燕。”
路西法玩笑似的話,也算是標誌著兩人的關係有了個不錯的開端。隻可惜,這一趟的行程太短,短得還不夠他們像這樣再多閒聊幾句。
此時他們不得不先麵對,眼前這顆凹凸不平的的灰色星球——『危月燕』。這顆星球上的文明早就伴隨著那一個個隕石坑的出現而消失,放眼望去,唯有數不儘的荒涼與死寂。
這大概,也是阿伯霍斯會選擇在此地商榷和談諸等事宜的原因吧。
沒有空閒的時間再去感歎一個已經被死海淹沒的微不足道的文明。在米迦勒的接應與帶領下,二人匆匆降臨在了這顆奄奄一息的星球上。諸神的到來,注定要為它賦予全新的意義與罪孽。
與聯合天國諸位代表的第一個碰麵,就令特寒裡亞與路西法頗為不安。
沒有名單中的亞特拉斯,除去已知的君天國和聖天國代表外,許多未曾通報第三神天國諸神也赫然在列:『肆意玩弄的顛倒』莫斯提烏,『暗日下的苦難』薩麥爾,『太陽的衰落』赫爾斯,『焚儘千風的死火』莫羅。
除去這些威名遠揚的初始天神,還有一群金光閃閃的聖戰士『帕拉丁』嚴陣以待。
當這樣一群莊嚴肅穆的『帕拉丁』明晃晃地出現在自己眼前,路西法才幡然醒悟,聖天國的代表究竟是誰……
聯合天國天神隊伍中最前列,有位不甚起眼的老者,卻能夠讓身為王神的米迦勒都心甘情願且是滿懷敬意地屈居其身後一側。他顯然才是這場談判中最具話語權的天神——
第二聖天國的最高統治者,『天聖君主』,“教皇”,聖·格裡高利。
眾所周知,聯合天國的六大王神中,第一君天國的『主事尊神』獨占三名,第三神天國的『當輪宗神』又算作一位,剩下的兩個名額,則都落在第二聖天國,即“教皇”與大天使長。
也就是說,為了這場談判,聖天國的兩名王神竟然都尊駕至此。
且相較於米迦勒,格裡高利的到來無疑隻會更令兩人惶惶不安。要知道,在所謂『聯合天國』的三國中,『至高王神』及其直屬部下構成了三國之首的『第一君天國』;而以『天聖君主』“教皇”為根基的『聖天使』一族則在戰勝惡魔後組建了『第二聖天國』;其餘天神則統統歸屬於『第三神天國』。
聖天國與神天國並無高低之分,他們都是為『第一君天國』服務的。唯一有彆的地方隻在於,鬆散的第三神天國更多是由阿伯霍斯暗中掌權,而聖天國卻因內部的極高凝聚力而得以更加獨立。得益於格裡高利在聖天使們心中超然顯赫的地位,作為信仰和凝聚力根源與核心,隻要有格裡高利主持大局,『第二聖天國』便永遠不可分割。
再加上“教皇”之位無法替代,可想而知,這位大人在第二聖天國諸神眼中究竟是有多麼金貴。
很顯然,格裡高利才是這次談判中聯合天國的核心。特寒裡亞此時也明白了路西法在看到『帕拉丁』時的異樣,聖天國如此興師動眾,想必他早就猜到了“教皇”的存在。但老實說,除了格裡高利於米迦勒,其他幾位凶神惡煞的神天國神明,怎麼看都不太像是來談判的……
麵對兩人的不安,格裡高利隻是杵著十字牧杖徐徐上前,麵帶和藹地建議道:
“二位遠道而來,今日我們就不談和約之事,稍作休息,明日再議,如何?”
再見麵,他似乎也沒有任何針對路西法的意思。後者也沒有任何拘束,立即就接受了暫且休憩的提議:
“有勞。”
如今的大天使長米迦勒也是十分坦然:
“那二位請隨我來,帕拉丁們早已修繕好臨時宮殿靜候多時了。”
但自從到達危月燕後,特寒裡亞便總是心不在焉。
“閣下憂心忡忡,是疑惑為何沒有見到『太主尊神』大人嗎?”領路的米迦勒說道:“尊神大人在臨時行宮中不便外出,請見諒。”
“無礙。”路西法替特寒裡亞回答道:“吾等此行隻為與貴方商議和約,與私事無關。”
米迦勒未再回應,位居身後的兩人卻都無法看到他此時的微笑。
帕拉特修建的臨時宮殿比想象中要宏偉得多。一圈供各方神明居住的宮樓圍繞著一個較高的山丘而立,四正寬廣的樓閣雖算不上金碧輝煌,但也是相當大氣。
“委屈二位先在此住下,明日自會有人前來通知談判的具體地點。”
待米迦勒離去,在反複確認隔牆無耳後,路西法隨便找到一把椅子坐下:“你覺得如何?”
“不言而喻。”特寒裡亞望著窗外荒蕪的石坑,“莫斯提烏,薩麥爾,赫爾斯,莫羅,以及消失不見的亞特拉斯,就足以說明問題。”
“嗬嗬。”路西法明知故問地笑道:“那麼,要放棄嗎?”
“怎麼可能?”特寒裡亞也笑了,“難道不是從一開始,我們就注定要把這條死路走到底嗎?”
“是啊,畢竟他們給出了如此大方的條件,我們作為劣勢方若是再拒絕,難免有些不識好歹。”
“況且——”特寒裡亞嘗試性地問道,“如果他們當真此地悍然發動戰爭,恐怕就是在聯合天國內部,也會有不少反對的聲音吧?阿伯霍斯不也是迫於內部壓力才同意和談的嗎?”
“不好說。”路西法搖了搖頭,“聯合天國議和派隊伍正在逐漸強盛不假,但你還不了解阿伯霍斯和他手下直屬的那一批天神。為了達到目的,他們不擇手段的程度,遠超一般外人的想象。”
“你是說,神天國的十三宗神?”
“不得以偏概全,他們倒也不全是諂媚的奴才。隻是,阿伯霍斯對於君天國和神天國的統治力也是毋庸置疑的。議和派固然有同樣地位殊勝的亞特拉斯坐鎮,但歸根結底不過是仗著多數底層爵神的支持,以聯合的方式暫且逆行施壓而已。隻要這次和談破裂,以阿伯霍斯為首的,在領導層中占據大多數的主戰派無疑就能徹底掌握至上而下的主動權,戰爭的趨勢便永不可再更改。”
“所以——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來破壞這場和談?”特寒裡亞不解,“你明知他們的心性與手段,深知此行危險,為何還願意與我一同前來?”
“你這個人,有時候還挺蠢的,是巴爾將你保護得太好了嗎?”
“啊?”
“不是你說的嗎?這是我們注定要走到底的死路。”路西法的眉梢稍微舒展了幾分,“說不定,就連我的叛逃,也是為這場談判,能夠與你同行而發生的。”
“你是說……『命運』?”
“差不多吧。不瞞你說,當我懶得計較前因後果的時候,就把他們直接歸為『命運』了。”路西法又強調道,“真正的命運,而不是貝洛伯格或克羅維托那樣的吉祥物。”
“可如果『命運』都是已知的,那時間也就失去了意義,無論何時,都隻不過是『命運』的『過去』。”
特寒裡亞深吸一口氣,又接著說道:
“但我仍然相信,我們的『現在』,被吹捧為奮力拚搏也好,被譏笑為徒勞掙紮也罷,都是意義非凡的。『命運』不過是安慰『過去』的說辭,我們的『現在』,就是編織未來的『命運』。”
“嗯?”
路西法愣了半分,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人竟會如此嚴肅地回答他脫口而出的說辭。他靈光一閃,就笑出了聲。
“你……你笑什麼啊?”
“彆誤會。”
路西法用手遮住嘴角邊的笑意:
“我隻是,想起了陛下在當年『恥白之戰』後,沉淪許久後又突然振作。曾對我等說過一句話,感覺與你剛剛所講的有幾分相似。”
“長平星之戰?他說了什麼?”
特寒裡亞並未參與第一次諸神戰爭,自然也不知道彼時發生了什麼。
路西法細想片刻,用黑色的神力在空中揮下幾個字——
『過去都是虛假的,唯有未來才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