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暈把這靈魂打倒在古老的深淵邊,拉撒路在這裡雖然已經發臭,卻依舊扯碎自己的裹屍布,這鬼魂般的死屍醒來時因墳墓裡——陳舊又迷人的往日戀情而蠢動不已。」
墨綠色的火光消失,整個房間再度被黑暗吞沒,好在那令人抓狂的撕裂感也在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哈——”
孫銘辰貪婪地大口汲取著空氣,試圖依靠過量的氧氣讓大腦先迅速恢複過來。
或許是因為他在□□上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也或許是大口的喘氣的確或多或少在心理上安撫了大腦的焦慮,總之孫銘辰的氣息很快就趨於緩和,並逐漸穩定了下來。
剛才——他用力搖了搖頭,確認自己沒有感到任何不適感後,才接著思考下去——剛才那襲擊自己與尼克巴羅的未知能力,明顯是不屬於小舒的。興許是被古堡中某種鬼魂控製或者附身了?孫銘辰一邊又製造出光源,在房間內來回探視,可無論他尋找得如此細致,卻都沒能找到周殊宇的蹤跡。
不過好歹,他至少最終找到了尼克巴羅。後者的傷勢雖不致命,但也相當麻煩。孫銘辰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他治好,準備之後再一起去尋找周殊宇:
“呐,治好了,現在能動了吧?”
“差不多,”尼克巴羅舒展活動著已經愈合的左臂,唯獨眉頭還不肯展開, “你剛回過神他就不見了嗎?”
“嗯……”
“會不會……”尼克巴羅猶豫了好一陣,才吐出自己的猜測,“和那個小女孩一起離開了?”
肅穆而心照不宣的沉默。這樣的猜想並非沒有合理之處。自己昏迷的時間應該不久,能夠讓小殊在眨眼間、無聲無息地消失,好像也隻就隻剩下跟著墨綠色的火焰、與小鬼女一同離開此地。
“唔,算了,倒也沒必要推論這些,咱們都清楚,古堡裡的怪事都不是能夠以理性考量的。或許他隻是被傳送到了彆的地方,或是被誘導而先行離開也說不準。”看著孫銘辰失魂落魄的樣子,尼克巴羅又支吾著安慰道: “反正至少你能確定,他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拋下你不管,對吧?即便環境再詭譎多變,相知相伴多年的朋友的心總是不會突然改變的,不是嗎?”
不再給他消化言語的時間,尼克巴羅先一步走到房間的入口也是出口處,無所謂似地拉開房門:
“走吧。”
身子下意識地就邁出步伐。所有對未來的臆想與擔憂不過徒然之事。除了去做也彆無他法,隻管去做就好了。
房門悄然無聲地自動關上,背後的事也算先告一段落。不知是否是為了迎合二人此時的心態,眼前的古堡,竟然也是一副嶄新的姿態。
之所以隻說是『新姿態』,是因為從最基本的結構,還是一眼就能看出與先前彆無二致,唯獨骨架上又張出不少新的『皮肉』:
牆麵上多出一排稀疏的提燈。稍微靠近些看,便能發現其與牆壁的嵌合並非無暇,而是依托著自牆麵伸出的一隻隻形似拳頭的石雕『緊握住』才得以固定。沒有風,但每一盞提燈都搖搖晃晃的,仿佛是被一個醉漢擺弄著。搖擺不定的燈光微弱地照映著陰冷潮濕的走廊,像是一條由微不足道的熒光組成的線,斷斷續續地延申到走廊的另一端。
順著燈火膽怯的指引,孫銘辰和尼克巴羅都看到一陣令人憂慮的暗沉的綠光。——因為周殊宇驟然失心又離奇失蹤的緣故,如今兩人對這種顏色的亮光都異常敏感。
於是,原本還打算先去左手邊那個仿佛公共休息室的地方繼續追查線索的兩人,此時都不約而同地決定先回到古堡一層的大廳再探究竟。
比起來時,腳下的走廊倒是乾淨整潔了不少,甚至都能清楚地聽到鞋子踩踏在木製地板上發出的清脆回響。『噠噠噠』,節奏分明有序得像是來自一塊精確的鐘表,正不緊不慢地記錄著兩人從臥室走回大廳的時間。
大廳四處雜亂地散布著藍綠色的磷火,但直到走完最後一節台階,兩人才完全看清那道暗沉綠光的來源。
那是一『根』違背常理的,充斥著碳塊、硝石以及肮臟有毒的銅綠的墨綠色火柱,正以圓柱的形狀恰到好處地燃燒著。它的火焰並沒有給人熱或者冷的感覺,卻帶著一種微弱而微顫的長笛發出的靡靡之音,哀婉幽怨,不絕如縷。
散落的黑色鬥篷圍繞著火柱,形成一個規矩的半圓,像是對著後者進行某種頂禮膜拜的儀式;一條條乳白色的肥蟲也肉眼可見地從每件鬥篷中冒出,蠕動著朝那火焰爬去,前赴後繼地成為那不動之火的燃料。
零零散散的白點連通了鬥篷和火柱,充當的橋梁的蟲子宛如無窮無儘,前一隻剛挪進火焰化作飛灰,後一隻就立即會從鬥篷裡爬出,繼續著相同的行為。
相較於臃腫白蟲熱情的獻身,那火柱,便顯得格外冷淡。既不跳動,也不迸發出火花。說得稍微多情些——隻是不動聲色地『注視』著螻蟻毅然赴死。
二者、或三者之間,仿佛達成了一種默契的平衡。久而久之,竟有序得像是一副靜態的畫作。
但這畢竟不是一副畫作。所謂的有序,也不過是它們有意構建的奇怪的穩定。巧合的是,人類的內心深處,偏偏就有一種與之針鋒相對的欲望——即便是平日裡再和善的人,看到一種心照不宣的靜態平衡,也總是會忍不住想去破壞掉。這莫名其妙的念頭與個人心性的好壞無關,因為它更像是一種動物的原始本能,或許你會覺得著這不過隻是天真使然的調皮,但如果說這是一種醜陋又殘缺的本性似乎也未嘗不能。
於是,在『天性』的攛掇下,孫銘辰緩緩向火柱靠近,尼克巴羅也並未加以阻止。這彆致的平衡被破壞後的場景就像一顆世間從未有過的鮮豔果實那樣誘人,任誰都會想試試,咬下一口後究竟會發生什麼。
他先是用煜星劍擋住平衡的必經之路,而它們隻是多費了些力氣用於翻越巨劍,又若無其事地朝著火柱爬去。
放火燒死一部分,後麵的同伴則立馬加速補上前來,沒過多久便填補了空缺。——直到這時,孫銘辰才觀察到:這蟲子們通往火柱的路上,本就有相當的一部分會『死於非命』。所以即便他出手殺死某些,其後繼者也權當作隻是發生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既然燃料都習以為常,那整個平衡係統便更覺得司空見慣。
那……如果再換一個破壞呢?
隨意對準一頂鬥篷射出火球,那團蜷縮的漆黑頃刻間便被毒獠虐焰包圍住,在高溫的侵蝕下,逐漸化作粗糙的飛灰。
與此同時,從這頂鬥篷中鑽出的蟲子們,仿佛也遭受到天大的打擊,像是遭受到烈火侵蝕般不斷蜷縮,直到成為一個泛著淡黃色的『肉團』,不再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但火柱卻仍舊漠不關心,奇妙的穩定也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因為那些永遠死去的蟲子們的『工作』,很快就被分攤在其他幾條『路』的蟲子上。它們加快了爬行的速度,急急忙忙向前蠕動的模樣著實滑稽可笑。
看來,這個自娛自樂的係統確實有著不錯的自我調節能力。隻是單純的零件損毀,對它而言似乎都不值一提。
一邊讚歎,孫銘辰一邊點燃了其餘所有的鬥篷。
哄鬨淩亂的燃燒聲映襯著他的好奇:三者已毀去其二,所謂平衡,單靠一者必然是無法再維持下去的。
平衡的麵目之後,又是怎樣的混亂呢……
隨著最後一條蟲子蜷縮著死去,答案也終於揭曉——
墨綠色的火柱並沒有像兩人所預料地那般顫抖歸於寂滅,而是依舊保持著莫名的高傲,不失分寸地徐徐黯淡。這副奇怪的場景讓孫銘辰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充滿哀傷的敬畏之情,雖然這其中並沒有悔恨。
尼克巴羅也差不多,儘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親眼看著火柱熄滅,心中不免惋惜。
他們並不知道,彼此的心境眼下竟如此相似,於是隻將一瞬的感傷當作自己的錯覺。
火柱徹底熄滅後,曾經燃燒過的地方隻留下了一座石像。或許是被火焰長久燃燒的緣故,雕像的表麵帶了一層被熏烤後的炭黑。即便有光束的探照,也不可避免地讓人覺得它已經與黑暗永遠地融為一體。
即便如此,從那漆黑的輪廓,卻依舊能分辨得出,那是一尊跪下的女子的石像。女子朝下的麵容是看不清了,但從合於胸前的雙手倒不難猜出,那表情大抵是虔誠的。她為何會是虔誠的?因為她的舉動類似祈禱;可她為何要祈禱?二人卻怎麼也想不通。在這種地方,這種黑地渾天,波詭雲譎的死地,突然出現這麼一個潛心於祈禱的女子。就像一個殺人凶手突然在你麵前流下真情的淚水,叫人不僅疑惑,簡直是措手不及。
“喂。”尼克巴羅正想阻止,孫銘辰卻已然靠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