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貼在高牆般的山壁腳下,第十溝。
前九溝,有漫著毒氣的,有竄著黑影的,甚至有被利劍包圍、或是被不時落下的岩石所覆蓋的。可即便如此,它們的惡意都遠遠比不上第十溝的場景。
(我看見灰色的岩石上,或在溝底,或在溝壑,有許多孔穴,都是圓形的,而且是一樣的口徑。)
那些整齊排列的孔穴之中,都隻伸出人的腿和小腿,而上半身則都被鑲在岩石之下。這腳的肌肉在寒風中抽搐抖動個不停,卻因為他們的腳底都正燃燒著永恒的烈火。這火燃燒在表麵,隻給予他們永無止境的抖動,卻不會奪取他們痛苦的生命。
隻不過——在阿伯霍斯眼裡,這些正遭受酷刑的燈柱與火把沒有任何區彆,頂多也就是因為不停的顫抖,而導致火光不夠穩定而已。隨著時間的越發昏暗,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他甚至還想為其照明之功獎賞一番。
更有意思的是,看到這幅場景,他便已猜出在此『居住』的究竟是誰。
這樣也好,天國行將聯合,也該順道了結舊的麻煩。他剛這樣想著,熟悉卻又已陌生了多年的聲音便驟然響起:
“佇立於諸水之上的王,為何要擅闖朕最後的淨土。那位戰爭的神靈難道沒有告訴汝,朕不會再允許任何事物跨過龍的領地嗎?”
朕。
“我的朋友被困在那座深井之中,我還需要與他再見上一麵。”
“不,絕不!作為這顆孤星曾經唯一的王,尼德霍格絕不會再退讓!”
未被馴化的野獸啊。阿伯霍斯下定決心,最後一次開口勸說:
“這顆孤星曾長久陷落於黑暗,是因為天神的到來才得以重見光明。我本念在你尚未開化,才饒你一命,希冀你有一天能醒悟過來,歸順天國,我也好為你分化屬地。你若是讓開道路,一切都還來得及。”
“放屁!虛偽的神。”『毒龍』尼德霍格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這是朕的命之星,爾等恬不知恥地跑來,將之強占不說,儘然還妄圖脅迫朕屈服。好啊,想殺朕,來吧,隻要爾等還想在這顆星上生存,朕就永遠不死不滅,永遠都是籠罩在爾等頭上的雷雲!”
“真是……”半天,阿伯霍斯才擠出一句話,“冥頑不靈又自以為是的蠢龍。”
“吼!”
蓋過風雪的龍吟直傳阿伯霍斯的耳膜,尼德霍格再也忍無可忍,抬起龍爪,對準眼皮底下的仇人狠狠拍下。曾經的他是敗於眾神合力,今日隻有阿伯霍斯一個,他自信自己是絕不會再失敗的。
可當他厚重的巨爪落下,卻隻排散了一灘水。
「源流·巧雲弄霞·危俊」
還沒等尼德霍格察覺到那隻是一個水分身,數道月牙般的劍光早已對準他的龍眼。
「源流·行光微霜·通路」
暗紫的血液四濺,灼燒得周圍的火焰更加旺盛。帶有腐蝕性的毒血,也終於開始真正地為鑲在岩石中的人執行死刑,慘烈的嚎哭聲穿透岩石,卻沒能穿過呼嘯的風雪。
尼德霍格悲憤交加,他沒想到彼時隻是在一旁袖手旁觀的阿伯霍斯,實力竟是如此駭人。
又是一陣響徹雲霄的龍吟,夾雜著毒液的吐息由於視線的確實而漫無目標地噴射。阿伯霍斯則隻是在空中冷眼看著,尼德霍格的實力不弱,卻也就勉強能達到上等宗神的層次,遠遠無法威脅到他。
「源流·瀚華聚浪·蓄英」
奔湧的浪濤替他擋下帶有劇毒攻擊,阿伯霍斯仍在思索泰瑞西斯口中的『難纏』。
要召集三位宗神——看來是需要人數才能解決的麻煩?
算了,再助它一臂之力吧。
「源流·雨霖朧影·匡機」
「源流·花羽墜夢·昭世」
自穹頂落下的蒙蒙細雨,化作翩翩飄零的花瓣的形狀,宛如飛鳥身上的羽毛,又像是春末隨風漫飛的柳絮,在不經意間,已由口鼻竄入尼德霍格體內。
當『癢』的感覺出現在尼德霍格的腦海中,一切都已結束。
巨大的身軀僵硬著豎立在寒風中,如房簷傾下的水柱,腥臭的血流源源不斷地從堅硬的表皮下滲出。阿伯霍斯降落在它麵前,端詳片刻,正欲手起刀落,卻又察覺到某個不同尋常之物。
尼德霍格的心跳儘管已經微弱到不可聞的地步,卻仍舊穩定。各處的傷口沒有愈合的跡象,但也開始彌漫起從前不曾有過的白煙。
阿伯霍斯空出的右手一握,震出一圈淡藍色的光暈。隨著巨龍體內的『水中花』再度起舞,它又一次被『殺死』了。
……難怪會說是『難纏』。
他正想著,多到數不勝數的黑影便從尼德霍格的傷口中竄出,朝著他的位置撞來。
這等羸弱的攻擊,自然無法威脅到堂堂因果主神,阿伯霍斯甚至不必施展「源流」,隻是揮劍劃出水形盾,就足以將不輕不重的撞擊拒之門外。
拉開些許距離後他才看清,尼德霍格本就龐大的身軀上,竟足足長出上百條長長的脖子。方才那些從傷口中竄出的黑影,便是係在脖子上的一顆顆漆黑龍頭。
而在剛才的衝擊的中,不少已在水形盾上撞成一灘爛泥的龍頭,此刻卻又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長了出來。
看來剛才應該把它的頭砍下來才是呢……
“不過這樣也好,就讓你用完這一招,儘量無怨無悔地走完這一趟吧。”
「源流·鏡中攬月·思忠」
灑落滿地的雨水彙聚在一起,將地麵化為水麵。尼德霍格龐大的身軀全都被籠罩其間,每當龍首試圖衝出水鏡所照射的範圍,水影所映射出的幻影就會以一模一樣的的攻擊加以阻攔。
尼德霍格自然怒不可遏,眉心間閃耀起墨綠色的光芒。它正在呼喚『世界樹』的幫助。
阿伯霍斯並不意外,腳下是它的命之星,即便毒龍借助整個星球的力量與之抗敵,也並非是什麼稀奇事。
地麵在尼德霍格的呼喚下龜裂,伸出碩大無比的墨綠色藤曼就要向阿伯霍斯襲來。密密麻麻的藤曼幾乎遮蔽住了極地全部的光線,阿伯霍斯還隱約看到,靠後的藤曼甚至還能卷起地上的岩石向他砸來。
無用之功……可惜之後還要勞煩我們費工夫去修整這個星球被磨損的生命力。
「源流·淩空守正·尊嘉」
阿伯霍斯身上爆發出驚人的氣勢,幾乎都打亂了自然下風雪行進的路徑。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發現月磐劍刀鐔前的刃上,此刻還長出一隻眼睛,正以誇張的姿態到處窺看著眼前的世界。
但凡有任何異物靠近,月磐便閃過一瞬淡藍的光暈,將其腰斬於半空。
「源流·殺心無緒·陶壅」
這是「源流」中唯一不具備攻擊性的一式。但隻要對阿伯霍斯稍有了解,便再明白不過,一旦他施展出「殺心無緒·陶壅」,對手就絕不會再有活下來的可能。
淡藍色的眼眸化為深邃的幽藍色,舉目抬眉之間都給人一種冰冷壓抑的感覺,仿佛是周圍的風雪都成精了般。屬於水的柔和氣息也完全內斂至消失,通身隻留下肅殺而蕭瑟的氣息。
“不,汝怎麼敢殺朕……”尼德霍格已不再奢望於命之星的轉生能力,因為它已在阿伯霍斯身上感受到真正寒徹心扉的殺意,“爾等……還要在這裡存活……汝,你,你們還需要朕……”
“我想我已經很大度了,曾經。”
話音剛落,不再給巨龍多言的機會,阿伯霍斯便將心中殺意傾瀉了出來。
「源流·茶寒夜息·株昭」
柔軟的水精準無比地流過每一顆頭,再瞬間結為堅冰破碎。水鏡發出耀眼的藍光,隨後其籠罩範圍內的一切都化為塵埃,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唯獨留下了一個例外。
真是可惜……
將月磐收回劍鞘,阿伯霍斯走到水鏡之上,緩緩接過緊緊圍在一起的『水中花』。
水花散去,一顆紫色的心臟出現在他麵前。
倒是個好原料,免得天國還要不時派人維護晝夜。
唯獨有些許可惜的是,若是方才采納了泰瑞西斯的意見,讓他們也看看這番場景,嗬……
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