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見到過一個小女孩嗎?”
“沒有。”阿伯霍斯又耐心地補充闡述, “或者再說的具體些,他所在的地方,除去他本人,就隻剩下純粹的死亡氣息。”
“之所以用『存粹』形容,是相對於冥界和地府的死亡而言。”他繼續解釋道, “在魔域與聯合天國,『死亡』意味著今生與來世的通道,不過是一個承上啟下的節點。而黃昏之處的『死亡』,就活脫脫是完全的終點,乃一切之終結。”
難怪之前會有那種不適應的感覺……回想起那股冰冷與遙遠,的確不是他們熟悉的氣息。
“從他積極吸收舊世界對法則的理解來看,新世界與舊世界唯一的區彆大概隻在於死亡,前者拋棄了輪回與轉生,將任何靈魂的生命都限定在一生一世之中,一旦死亡,便會徹底消失。”
話雖如此,但三人聞言後皆疑惑不已。一般而言,輪回或轉生時並不會帶著上一世的記憶。表麵來看,似乎也與絕對的死亡沒什麼不同吧?再者,既然要摒棄輪回,他先前為何還要煞費苦心在心月狐設伏困住亞特拉斯?
當然,阿伯霍斯並不知道心月狐的事情,也難怪他會作出如此假設。
拋開動機不論,僅依靠這股氣息,難道就足以支撐他憑借一己之力,與聯合天國和魔域兩大集團周旋數千年?
“數量少不見得是壞事,”阿伯霍斯讀出了周殊宇的疑惑, “要想在兩大諸神勢力的夾縫中生存發展,過多的智慧附庸反而會成為累贅,也不便於他隱藏。這麼說吧,如果從一開始,世界就是三國鼎立的狀態,黃昏能否存在到今日,恐怕也是個未知數。”
說到『智慧附庸』,黃昏麾下的戰力的確大多數都是那些隻知殺戮的怪物。
嗯……
此言雖在理,但周殊宇的心思還是不禁越發沉重。作為唯一切身體驗過那股力量的人,他的感受自然也比在場的所有人更深沉且深刻。除此之外,曾數次直麵過那股力量的阿伯霍斯便是僅次於自己的人。以他那精明的頭腦,恐怕也看得清自己與那個『先生』正麵對決後的結果吧?否則,以他的性格,也不會一開始就采取用交易的方式來達成目的。
不過,『先生』是黃昏的首領,這已點已毋庸置疑。從這前的見聞與戰鬥則不難看出看出,黃昏內部成員的實力都是極其強悍的。王神親衛隊這種被招安的都隻能排在最底層。像是愛麗絲那樣的存在,若是還有兩位以上的話,形勢便可謂相當嚴峻了……
“不過朕倒是好奇,”他的聲音又指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尼克巴羅, “天啟又是如何得知黃昏存在的呢?”
“呃?”
孫銘辰對此顯然也有話想問,卻被一旁的周殊宇拉住。
“唯一的可能,就隻有貝洛伯格離世的時候。”尼克巴羅如此說道。
“不錯。”話題又繞回來了, “好比朕第一次接觸黃昏,便是在徹底殺死奧西裡斯之後。加上那些被迫得知黃昏之事的神明,當然是不可能當著朕的麵直接動手的,但這正是匪夷所思的地方。即便由朕親自監視,他們的生命力,連同他們的法則,甚至是命之星一起,都會在一瞬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連一絲痕跡都沒有剩下。這顯然不是一個巧合。”
“結合那股氣息,朕以為,這便是他的力量——真正的死亡,代表一切之終結的死亡,即他們能如此與眾不同的根本原因。反過來,同樣,吾等也隻能通過觸及到一個生命的終點,才有資格得知黃昏的存在,這或許是世界規律的限製,除此之外,朕也再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釋。”
“當然,”他又補充說, “如此猜測隻是線索的總結,尚未得到證實。”
總是以故作謙遜來引導旁人的思緒,看來他這個毛病一時改不掉了……
但——見識過『死亡』之真麵目的人,才能遇見黃昏。
這樣的看法不無道理,周殊宇明白,自己與孫銘辰如今都是超越這個世界常理的存在。一個是靈魂泯滅後,力量在世世輪回之中轉移的產物;而另一個則是攜帶著已逝者『農業與豐饒』的力量,又以原本『人』的身份完整地升格為『神』……
(天下事每每因為其真實內容不被人知,因而使人見疑,發生種種錯誤的猜想。)
數千年的曆程,正是亞特拉斯靈魂的『終結』,以及特寒裡亞的『獻祭』,才造就了他們無意中與『死亡』的擦肩而過。擁有『熾天使』的格裡高利,與亡妻緊密一體的天啟。包括尼克巴羅,如今也擁有已不在現世的路西法和米迦勒的力量……
等等,可是——
“朕明白,巴爾也持有布都之淒光。”鬼火跳動著接過未坦言的疑問, “朕過去以為,是亞特拉斯與巴爾本身的法則與黃昏過於接近,才導致他們遲遲未曾發現。可當見了你們才豁然明了,這個前置條件儘管必要,但並不充分。再一步講,天啟殺死迦具土,與朕殺死奧西裡斯,其本質也是截然不同的。如果隻是泯滅某些叛徒的命之星,朕勢必也不會感受它靈魂氣息的變化。”
也就解釋了天啟為何沒能更早一步察覺到黃昏的存在嗎,姑且暫時這樣相信吧……
“擁有死人之力的活人,這就是先置條件,對吧?”周殊宇仿佛在說服自己相信似地反問道。
“這雖是朕多年觀察的結果,充其量卻也不過皮毛,”阿伯霍斯卻並沒有因為得出結論而感到高興, “我方對黃昏還是知之太少。”
“階段性的假設,或多或少,總是有用的。”周殊宇不覺間還反過來教說起阿伯霍斯, “通往真相與真理的路,往往因人群的擁擠而呈現三角形,路口越發狹窄,能接近它們的人也越來越少。你以自己的目光,將我們待到你過去所在的位置,也是方便我們能夠節省自己的力量,走得更遠。”
這話聽來,還真是令人討厭又懷念啊。如果石像能動的話,阿伯霍斯或許已經笑了起來。
不過,這話也表明,幾人關於黃昏的討論已暫時告一段落。儘管沒能得出多麼準確的結論,至少清晰了下一站的目標。
“倒是——”周殊宇忽而又說道, “現在我也總算是想明白,為何你們要向『人類』隱瞞神明的存在。”
“哦?”這話倒是久違地激起了阿伯霍斯的好奇。隻是接近了黃昏的真相,他又能從中推出些什麼呢?
他攤開雙手——
“神話與神明,看似隻有一字之差,實際上卻是人間和地獄的區彆。
“地上的生靈,一旦知曉神話的真麵目,必然會為了更高更遠的真相與真理而不惜一切代價,致使整個宇宙的資源都湧向那條畸形的通道。長此以往,無論人類最後能否找到成神之路,這片宇宙的法則,乃至整個秩序,都會受到翻天覆地的影響。彼時不僅僅是人類自身,甚至就連神明都會遭受到波及。”
法則的交替必然會導致秩序的混亂,此事周殊宇早已了然於心。聯合天國與魔域的衝突,之所以會導致諸人類世界的混亂,其根本原因便在於法則的頻繁交替,以及神力逸散。甚至於就連有巴爾守護的鬼曜星,都無法從中幸免遇難。
“相反,如果將神明的存在映射為虛假的神話。不僅能安全地讓人類度過早期對自然的迷茫,以便日後能更好地從零開始,探索真相和真理。更能讓他們保持腳踏實地的美好品質,避免宇宙的平衡被打破。你們從來都不需要人們的信仰,隻是預防他們僭越人神的差距即可。”
孫銘辰也開口道: “這麼說來,神學和科學,看似大相徑庭,實際上都不過是解釋世界的某種方式而已。隻是對現階段的人類而言,科學才顯然是更合理的解釋。同時客觀地來說,也是對人類更友好的解釋。”
“嗬嗬,分彆指向天空與大地,的確是很有趣的兩條路啊。”
“能想到這種程度,已實屬不易,隻是,大概是已走得太遠,你們似乎還漏了一點……”
“什麼?”
“不知你們是否還記得,『神之印』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