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晦澀的、神之曲 一把冰冷的老……(1 / 2)

人造天堂 冬日懷桑 6253 字 11個月前

######「一把冰冷的老骨頭受儘蛀蟲的折磨,隻感到冬天的雪水直往下滴落,光陰在流逝,卻不見友人和親眷、換去掛在墓欄上的破布片。」

當異樣的太陽照例向著荒涼的大地展露麵容,當絳紫色的光芒宛如自地平線湧出的縷縷絲線,串聯起經久不衰的漫天黃沙,威卡星似乎就褪去了那層飄渺的黃絲巾。又在不經意間,由她那貼心的傭人給披上了一匹同樣飄逸朦朧,隻是換成了紫羅蘭色的絲綢披風。這樣的變化突兀而強烈,未免顯得奇異甚至荒謬。

周殊宇的兩種感覺發生了爭論,眼睛說『是』,但耳朵卻說『非』。如此奇妙的感受,令他一時竟以為自己猶在夢中,隻得久久依靠在窗前,直到又遠眺了許久才算適應此番景象。

『在陽光消散之前。』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到這句晚禱詞。或許是由於在朦朧中才見識了紫陽的出現,卻又目睹了身為『太陽』的卻反倒為威卡星籠上了一層暗淡的駭怪一幕;又或許,那些昨日與昨夜困擾著他的巧思與夢境令他思緒混亂,但周殊宇此刻並不打算再深究。總之,能夠在決戰將至的前夕想起這首充滿力量的讚美歌,在此時的他看來頗有一種說不出的象征意義。

這種帶有某種模糊意義之指明的感覺,從前的他倒也曾有過,但近日來卻愈發頻繁。而自在曆經昨日的交談與思索、以及那場夢境後,已可謂更甚一步。

也正是為了探尋這種源自原始感官莫名其妙的指向,周殊宇才早早地起床,且並——沒有叫醒自己的同伴。

躡手躡腳地越過熟睡中的孫銘辰,悄悄打開房門。行走在石質的走廊不難看出,由於那道透明屏障的阻隔,黑太陽宮周圍的景象倒沒有隨著日升月落而發生變化。

這遺世獨立的樣子,倒讓周殊宇又想起鉛白月宮那副被時間拋棄的樣子。細細琢磨,又發覺其實二者倒並無差異。甚至此時回想起來,儘管屏障內都是亮堂堂的,但由於黑太陽宮連同其周圍的七座宮殿似乎鮮有淺色的存在,這種自然又不自然的光線,反而襯得處處都飾滿了令人壓抑的色彩。又一說,也使得它更符合自身被時間所拋棄的氣質。

“來了?”

懸在半空的手還沒觸碰到門環,一聲蒼老但有力的聲音便匆匆響起。周殊宇感到有些意外,聽起來——天啟此刻的心情似乎還不錯?

“這麼早就不請自來,沒有打擾到您吧?”周殊宇也順勢推門問候道。

“根本就沒有打擾這回事,早晚的概念於我們而言,早已毫無意義。”

天啟笑著,仍舊是坐在昨天的位置上,顯然是等候多時。周殊宇用餘光瞄了瞄四下,特寒裡亞並不在正房。他並沒有多想,反正那位閒者也左不過是又被天啟遣到一旁罷了。

“看你一臉倦容愁態,想必是有很多新的疑惑要問吧?”

“正是,”周殊宇也沒有客氣,在昨日的位置端坐下便問道, “昨日回去之後,我的確如您所教誨的那般,將沿途上的那些東西都挨個想了一遍。自坐觀天魔對立,到領悟法則之力,再到初見深空端倪;及始聞宇宙三公理以及時間之玄奧,既驚歎了千年王朝之朱樓轟然倒塌,亦折服於諸王列神之算計深謀遠慮;今行至水窮處,在難得的庇護下,才算得一時悠閒。閒中暮然回首,才忽地發覺,這條命運之途竟處處都充滿了偶然與巧合,已不似親身經曆,反而更像是一部精心撰寫的劇本。”

他的話——越說越帶有一股古板味,並非一個即將年滿十八的少年,反倒像是一個垂垂暮年的老朽。然而,或許是自覺到話語中的沉重,周殊宇的眼皮也不自覺地下垂了幾分,目中約有熒光閃爍。

“你是在想,因果和命運嗎?”

“正是,”他話音裡的乳氣像是一陣穿越到十一月寒冬中的春風, “諸人神之命運,究竟是從何而起,又將要落於何處。連同始末之間的路程,它又是如何走完的。”

“你的闡述精簡而清晰,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天啟的聲音似帶著憐憫, “但你仍需清楚,哪怕是我多年積蓄而得的結論,也並非完全正確。或者說,關於命運這一類的東西,作為身處其中的人,我們所得出的任何結論都不可能是全麵而準確的。身在局中者,都無法避免『隻緣身在此山中』的局限。”

“我明白。”

“如此我便先問你:你願意承認自己一直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接受命運的擺布嗎?”

“不願意。任何一個相信自由意誌的人,都不會承認這樣荒唐的事情。”

“自由意誌,很好。也就是說,你是認為,是自己大大小小的選擇造就了如今的一切,是嗎?”

“這正是我的疑惑之一,很多因我並沒有去種,但卻依舊得到了它的果。”

“你的孤僻使你漠視了許多,這並不怨你。萬事萬物皆係於因果,不止有人事物,亦有人人、事事、物物。由此便可以很輕易地推導出,一個人的命運,並非由他一個人的選擇所決定。換言之,推動車輪的,更有其相關之人的選擇,乃至環境的選擇。

“就好比,有些人生得富裕,而另一部分的人卻生而貧苦。這是他們父輩母輩的果所精煉出的抉擇,而非命運在作賤或抬高他們。

“再接著看下去,家、國、文明,層層遞進,一圈大過一圈,其命運亦是如此而然。最終便也不難看出,實乃一切之選擇,決定全體之命運。”

“我似乎明白了,選擇是命運之輪轉動的推力。但我為人時的經驗卻告訴我,一輛四輪木車,即便有其中某個輪盤因某些原因而無法正常運作,其餘的三個輪子也仍然能夠帶著木車繼續前行。這是否也蘊藏這某種道理?”

“正是。木車移動時,則所有木輪無論是否轉動,都會隨之前移。可以解釋為——靜止或欲逆行的人,受到他人以及環境之選擇的影響,其命運也隨之改變,而不得不隨著大勢所趨而移動。隻是較於其他車輪,它在前進時的阻礙就會大些。也是因它的存在,周圍其餘木輪動起來也會顯得稍微麻煩些。再依次遞推,甚至會對整個車的前進過程的產生一些或大或小影響,但隻要那力量不過大,木車的方向就不會改變。”

“原來如此。那我也可以試著推測:諸人與世界間因果聯係的程度也並不相同。有些人早已與這個國家乃至世界深深相連,所以他們的抉擇動輒可以改變國家、乃至世界;而有些人卻默默無聞,於是他們的選擇也隻會影響個人或家庭。這種區彆的出現,亦是由於其個人的命運,即『與之相關的一切選擇』作用的結果。

“天呐,很多人隻會將其中的差異簡單地歸於『不公』,殊不知,實際上他們也是自己遭受『不公』的這個結果的造就者之一。世人原是瞎子,活在與自己有關的選擇之中,卻都把一切事情歸之於天上的星辰,似乎後者早已擺布了一切,有不可撼動的必然性一般。”

話音戛然而止,周殊宇高昂的語氣又低落了下去,好比一朵向日葵眨眼間就被陰雲籠罩。不過等他再次開口時就能發現,那團烏雲其實早就籠罩在他的頭頂,隻是他的嘴仍舊沉浸在往日光輝中,直到此刻才發覺自己竟身處於灰影之下。他先是長歎了一聲,又對天啟說道:

“是的,這樣的喜訊令我感到驚喜:天給了我們一種原始運動,儘管不是一切,但至少也包含了許多:形成道德的能力,還有自由意誌。而我們,在得到最初的所需之後,一切的一切,便再也不歸屬星辰管轄。但那原始動力又從何而來?我們似乎未曾擁有過選擇的機會。——這也許是來自命運的反擊?源頭的力量來自它,於是建立在它之上的選擇,自然也會被它奪取。我又想到了,在不同的區域道德觀念也儘不同,好比在此地生長得欣欣向榮的種子,灑在另一片土地上便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