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伊卡洛斯的哀怨 每一朵鮮花……(2 / 2)

人造天堂 冬日懷桑 8998 字 11個月前

但這也並不足以影響到天啟毅然赴死的決心。二話不說之間,離禍之朔輪的刀影便已出現在波德萊爾眼前。後者舉槍抵擋,雙臂一振便將其彈開。波德萊爾瞳孔深處隱有金光流動,但不等他釋放神力,漆黑的陌刀之影又再一次將他籠罩。

“嘁。”

波德萊爾略帶不悅地從切齒間吐出一詞,眼中的金光立時如煙雲散。右手一揮,又架起朗基努斯之槍,才勉強擋住這驚天動地的一劈。但天啟緊接著便是急遽而猛烈的一連串攻勢,長近三米的陌刀在他的手中來回翻轉,刀影變換莫測,神出鬼沒,猶如活過來一般。每一次揮動都能席卷起狂號的怒風,不難想象,即便是任何形式的簡單接觸,都可能使得自己人槍俱碎。

天啟的眼神堅毅而決然,再加上神力的完全內斂,自己也無法再通過「貝爾特的眼睛」乾擾並逆轉他的攻擊。每一次轉動、上挑、劈斬,他都必須用同等強度的槍術回擊才能勉強抵消。

刀光劍影之間,天啟的身軀驟然昏暗了不少。

「殤流·帝釋天人五衰·二曰身光忽滅」

“我說啊——「天人五衰」的持續時間與你戰鬥的激烈程度又無關,隻是拖延時間,又何必如此賣力呢?”

波德萊爾一邊招架著天啟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一邊勉強開口說道。他當然不擅長如此高強度的近戰,但「天人五衰」的效果卻恰好是舍棄一切法則與神力,轉而以一種『禁忌』的方式強化自身的身體素質。「五衰」的逐步深入,便是身體強化越發接近極致的時刻。眼下臨近「第三衰」,波德萊爾已然不能再遊刃有餘地應付天啟的攻擊。而每當他想要趁著某次空隙迅速拉開距離,天啟卻都能以腳蹬著空氣的加速方式立即跟上來。因此,儘管二神在空中已經多次變換戰場,天啟卻仍能緊緊咬住波德萊爾不放,甚至壓迫得他連施展術式的時間都沒有。

“混蛋!”

趁著招架陌刀的氣勢,波德萊爾將神力傾注朗基努斯之槍上。長槍劃過,一抹烈火遽然而至。但天啟隨即便瞬身避開火焰,再度出現在波德萊爾的側麵,略微蓄勢又是劈出一刀。麵對勢如雷霆的一擊,波德萊爾隻得快速下腰以避其鋒芒,並迅速抓住天啟短暫的空檔,在空中旋轉一周半,以灼熱的槍身重重地砸向天啟,隻可惜卻在即將命中的前一刻被對方側身躲開。

知□□德萊爾已經來不及收槍,天啟旋即撤手握住接近刀身處的槍柄,轉身揮刀欲斬其腹部。十萬火急之際,波德萊爾隻得收腰避開要害,對那修長的刀柄卻已無能為力。儘管在倉促間及時收肘將長槍架在側麵,也不得不實打實地吃下這一擊。

戰機稍縱即逝。還未等被擊飛的波德萊爾觸地,天啟又再一次追了上來。隻可惜此時的波德萊爾就已從剛才一瞬的窘境中恢複了過來,即便是在倒飛的過程中,也能夠自如揮槍抵擋。不一會兒,兩人便回到了最初的白刃戰。

「殤流·帝釋天人五衰·三曰浴水著身」

短兵相接的結果自然毫無懸念,由於需處處提防處處小心,波德萊爾很快又落入了下風,但這也並非什麼值得驚訝的要緊事。眼下的他驟然錯愕萬分地感受到額間某種陌生液體的滲出。是汗水?自從熟練掌握『死神』之力,可就再也沒有遇到過能夠讓自己緊張到流汗的對手了。直到覷眼瞧見披頭散發、一身汙垢的天啟,波德萊爾這才釋然——不過是威卡星的天幕罕見地降下了雨水。

他這副樣子,已經到「第三衰」了嗎……

此時的天啟,渾身上下除去陰森的殺氣,便再也無法感受到任何氣息。在「天人五衰」之下,先是獻祭神力以提升機體的各項機能,直至神力耗儘,便是精、神、氣,乃至內臟與血液,最後則是法則。總而言之,隻要是體內所含有的物質或能量,最終都會全部轉化為對身體的淬煉。因此,「天人五衰」的過程會逐漸由可逆走向不可逆,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眼前的天啟還未到「第四衰」,便再已無從前的半分模樣,全然如同一個隻知殺戮的鬼魂。而波德萊爾的才智在這一刻也終於成為了自己的累贅,他無法做到像天啟那般近乎瘋狂地戰鬥,多餘的思考反而延緩了他的動作。麵對直奔腹部而來的刀刃,波德萊爾躲避不及,隻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在數千年後再一次被刻下傷痕。

傷口並不深,但卻給波德萊爾敲響了警鐘——

若是再任由他這般不要命地進攻,自己所苦苦營造的先機,恐怕就將要在此毀於一旦了。

令他頗感欣慰的是,天啟的乾癟而僵硬的臉皮上也總算浮現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神色……

「殤流·帝釋天人五衰·四曰著境不舍」

諸天眾欲境殊勝,自然無有耽戀,於衰相現時,取著不舍。

換言之,這是「天人」的心靈在徹底泯滅之前,對它主人最後的警告。

“開始心猿意馬了?看來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呢。”

話雖如此,波德萊爾的胸腔也不受控製地起起伏伏,開始止不住地大喘氣。顯然,即便是他也無法承擔如此高強度近身戰對身體造成的負荷。更加顯而易見的是,他事先也並沒有預料到——舊世界巔峰的神明在施展了「天人五衰」之後竟會如此棘手。所以,他不得不承擔此刻的懲罰。汗水也罷雨水也好,隻要落在他們二神身上,都隻會在一瞬之間蒸發為水霧。

天啟久違地淩空而立,似乎是在等待「第四衰」不舍之境最強烈的這段時間結束。(這家夥,大概是連「貝爾特的眼睛」都看透了吧?)雖是難得的休戰,但考慮到「五衰」已將至最末的「不樂本座」,波德萊爾也就沒有再準備轉換戰鬥方式,而是趁機調整自己的氣息,再順便環顧四周。不知不覺間,他們早已從絕境長城一路轉戰了一條峽穀的上空。

可最終,他的視線也不得不落在天啟的身上。須臾之間,後者的雙目募地變得黯淡無光。

「殤流·帝釋天人五衰·五曰眼目數瞬」

“還不收手嗎,再堅持下去,恐怕你就徹底活不下去了吧?”

波德萊爾自然知道天啟會給出怎樣的答案:沉默地否決。不過,即便已經進入「第五衰」,對方也並不再像之前那樣急於拉近距離以最大限度地發揮機體性能上的優勢。長達數秒的時間裡,他仍然隻是靜止地沐浴在威卡星的風雨之中。而之後的行動,也不過隻是握緊離禍之朔輪,將其豎立於自己麵前。

隨後,鬆手。

整個世界——隨後便在波德萊爾疑惑而警惕的目光之下——刹那間,山崩地裂。

在這山穀震天動地的轟鳴之中,隻見天啟緩緩張開雙臂,破碎的山石便隨之徐徐上浮,在形成一個由亂石碎岩構成的神之國度的同時,也他身後拚湊出一個同樣偉岸的岩之巨人。伴隨著環境中岩屬性神力越發濃鬱,波德萊爾不禁皺眉:神力都是從山石中散發出來的,這連貫成線、又叢橫交錯的岩石……竟還有類似結界的作用?

這當真是僅憑蠻力,或者僅憑「天人五衰」就能夠辦到的事情嗎?

——顯然不可能。

波德萊爾驟然驚覺,自己才是被戲耍的那個人。這當然怨不得彆人,他的確未曾想到,也沒有理由該想到:在戰敗後的數千年來,天啟竟將時間與精力都花在改善「天人五衰」之上,使其不僅能夠極大地提高□□機能,甚至還能積蓄神力,建立絕對領域。

並且看這樣子,天啟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在這場最終對決中活下去。他所有行動的前提,都是建立在『務必舍棄自己性命』的前提之下。放到眼下的局麵,便是——儘最大可能地殺掉自己;至少退而求其次,為新生的神明拖延時間,並最大限度地消耗自己。

而這所有的一切,在天啟看來,其實都隻有「絕對的天人五衰」才能做到。所謂絕境長城、召集七神、協助防線等等,都不過是他的幌子。因為唯有如此,自己才會以為,他是被逼入絕境、彆無他策之時才不得不施展「天人五衰」。再加之改良後的「天人五衰」,其表現與波旬當年施展時彆無二致,自己便也就理所當然地放鬆了警惕,甚至還被無休止的白刃戰所激怒……

(達摩克裡斯之劍,終究是貝洛伯格的武器。)

最終,走到了這一步,而腳下,正是天啟為他精心準備的墓場。

岩之巨人終於落下隕石般的拳頭。仿佛衝鋒號。周圍淩亂的岩石陣也隨之開始高速旋轉,每一塊都似有萬斤重。在天啟攻勢的默許下,波德萊爾也毫無保留地釋放出自己的神力,就連手中的朗基努斯之槍都仿佛燃燒了起來。嶙峋的山石在高溫的炙烤下化作淅淅瀝瀝的岩漿。驟雨、水霧、連貫的岩石、滔天的鬼火、刀槍、拳腳、蠻橫的神力、君臨的法則,將這所有的一切都置之於死地——雙神最後的戰鬥就此展開。

直到——

「天人五衰·失威哀相儘顯·不樂本座」

“嗬,不過如此……”

波德萊爾最終還是撐過了這毀天滅地的八分鐘。他眼下的模樣,雖說儘管還不至於用蓬頭垢麵來形容,但也實在好不到哪兒去。原本殘破的衣服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透露出來的體表,則毫無例外都是與岩石碰撞或摩擦後的瘀傷。整個身軀都是依靠著朗基努斯之槍的支撐才勉強得以直立,就連說出的話語,也因止不住的喘息而顯得半吐半露。可以見得,天啟以生命為代價的戰鬥,的確已將他逼入絕境。

但,他畢竟還是撐了過來。除了略顯狼狽之外,他當然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

“終究是投機取巧的伎倆,如果非先前極致的近戰會無限地壓縮神力的對拚,我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隨著波德萊爾一步步地接近跪地不起的天啟,他的氣息也逐漸穩定了下來。

“不過,也該結束了,這份不太合格的前菜……”

「淵流·孤獨者們的酒」

一抹極難察覺的暗綠色在朗基努斯之槍上一閃而過。波德萊爾將槍首插入地麵,堅實的地麵頃刻間便化作一方墨綠色的泥潭,除去他本人以及手中的長槍,其餘的一切包括天啟在內,都開始慢慢下沉。同時,一條條鎖鏈也如同伺機而動的毒蛇終於找到了心儀的獵物,緩緩探出腦袋來。

可還沒等繚亂的鎖鏈觸碰到天啟,一柄修長如禾苗的刀刃卻驟然從天而降,擋在兩者之間。隨著刀身因灼熱而變得通紅,宛若旭日降臨的奪目火光頃刻間便吞沒了整個「嗜屍潭獄」。波德萊爾不顧躲閃,硬拽著朗基努斯之槍擋在自己麵前。並無大礙,隻是被擊退了數米。

“哦?竟然破開了這一招……”

波德萊爾雙眼已有些許嗔怒——這份惱怒一來是源自「天人五衰」、不,應該說是「帝釋天人五衰」帶給他的意外的麻煩;二來便是,時機與命運竟然允許,周舒宇在自己就快要完成對天啟的報複之際橫空出現,再一次擋在自己的麵前。當然,對此他僅僅一邊扶著腹部的仍未痊愈的傷口,故作鎮定地說道:

“我可沒想過要手下留情啊,看來先前布置的試煉很成功嘛……”

話正說著,原本陰霾的天空中又隱約響起雷鳴。

“這裡可不適合清算你我的新仇舊恨,還是換個地方吧。”

“在何處戰鬥,可不是由你說了算……”

波德萊爾正欲轉身與周舒宇對峙,卻發現兩人已再度身臨於絕境長城之上。

這就是所謂的「良以境由心造,心亦因境而轉」……嗎?

“嗬,那便如你所願好了……”

波德萊爾從地麵抽出朗基努斯之槍,孫銘辰也悄然降落在他的身後。

唯獨天啟早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