倀鬼 直到有一天,我把天孫弄丟了。……(2 / 2)

平日隻消打打妖怪,教教徒弟,便剩下大把大把的閒暇,插花賞月賭書潑茶,倒是比做神仙時更像個神仙。

至於天孫......

來凡間幾年,後知後覺事有蹊蹺。

這麼金貴一孩子說丟就丟了,還丟得毫無頭緒,至今都沒個準確的說法。紫霄雲殿重重結界也似空設一般,攝影寶燈愣是連個影子都沒有撲捉到。

到底誰有那麼大本事在天帝眼皮子底下作出這麼大妖來,能有這水平,我那日有未睡去倒顯得無關緊要,即使我醒著,被那賊人弄暈,也不過一個響指之事。

大抵本仙子隻是一背鍋的。

再者說,三千世界如恒河沙數,上清境外尚有太清境玉清境,九重天下亦六重天三重天,三重天下是四海八荒,魔域毗連妖界,疆域遼闊,冥界幽深,藏於忘川之外。

相較之下,人界隻算得上彈丸小地,他們怎麼確定小天孫會不偏不倚流落到人間來?

即便流落人間,九州雲野人煙浩渺,憑我這凡人之軀,想找到天孫,跟大海裡撈針有什麼區彆。

怕也隻是整我的托詞。

既沒個方向又毫無線索,我隻能隨遇而安,先過上十來年安生日子,以撫慰內心的創傷,左右對天上那幫人來說,也就半個月的光景。

可就是這麼巧,小天孫出現了,出現在我投胎轉世的大千山石頭村李家大院西邊的小妾房裡。

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我的心情十分複雜。

似有一絲想念,一絲欣慰,滿腹愧疚終於落地,一縷辛酸難以抬頭,還有——

還有,將要握緊的榮華富貴煙消雲散,宏圖霸業還未啟程便夭折,不見天光的理想轉瞬儘空,未完成的心願就此終結。

認命吧,這輩子算是到頭了。

我是再也當不了叱吒風雲的巾幗將軍,做不了機關算儘的女中諸葛,沒法去南邊買個莊園看小橋流水,也不可能成為某個劫富濟貧的江洋大盜。

我該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去了。

坐在院子裡糾結了一會兒,最終拋去了那些無用的念想,鼓起勇氣,直麵慘淡的人生。

越過小池走到西院,推開院門,裡頭靜靜悄悄,鬼氣都攢這院牆之內。看來杏子已將四周封印,以免怨瘴傷人。

結界完好,說明杏子小命尚在。

正打算登堂入室,房門卻“吱呀”一聲打開,從裡頭走出了個清冷少年。

這少年約莫十二三歲,身形消瘦手腳細長,穿著件不合身的道袍,襟口鎖骨悚立,仿佛一道橫起的梁木支起底下空空蕩蕩的衣擺,教人忍不住去思量,這身被漿洗得發白的舊衣服底下,會是怎樣瘦骨嶙峋的身體。

他輕輕跨過門檻,走到廊下,熾烈的日光越過屋簷撒在他蒼白的臉上,臉頰處凹陷出一片晦暗的病氣,乍一看,似個倒黴的倀鬼還於陽間。

不禁呼吸一窒。

記憶中的小天孫身高不過四尺,奶呼呼的臉盤猶如蟠桃園裡的仙桃,身形圓潤飽滿猶如剛剝開的荔枝,怎會是這副害了癆病的模樣。

許是我認錯了人。

卻見那倀鬼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下一雙墨瞳如煙似霧,與我四目相對。

那是屬於少年的麵龐,顴骨和下頜剛剛長開,眉峰與鼻梁錯落均勻,棱角潛伏在薄薄的皮相之下,眉眼俊秀薄唇分明,隱隱透著一股雌雄莫辨的青澀。

這皮相雖上乘,卻有八分與小天孫是毫不相乾的,可剩下那兩分,竟巧合得驚心動魄。

尤其是那眸子,黑得仿佛能吞沒一切,卻又總是浮著一層渺茫的霧色,伸手撥不開,抬眼看不明,教人心裡揪著慌。

我在他跟前守了三千年,儘管他此刻並未以本相現身,應該是不會認錯的。

小天孫看著我,神情似乎有些訝異,還帶著些戒備。

哪裡不太對,一時又說不清楚。

四下無人,我對著廊下之人拂衣跪地以手抵額,全了大禮。

“屬下拜見青君。”

卻見那人眉頭一抬腳底一滑,反向後退了半步,張口結舌道:“你你你......這是做什麼?”

我渾身一震,猛然抬頭,對上那張模棱兩可的臉。

青君他!咋還張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