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染 桑葉染成秋羅色,是個好名字。……(2 / 2)

趁杏子將物品歸籠到一起,我背著手在客房四處踱步,這裡還殘留著些許不可言說的味道,像是久病將死的牛馬散發出的酸臭味。

回想起那老道紅潤的臉色,不應該啊。

心裡發毛,也沒什麼頭緒,順手翻檢行李,拎起那兩本書,一本講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狗屁不通的倫理綱常,一本固基培源的道法要領,裡頭還夾著張紙,寫著人劍合一的心法。

如此倒是蹊蹺。

但凡是有點資曆,都能看出小天孫,也就是桑染資質的優越,怎麼會十二三歲的年紀還在看固基培源的書,既然還在固基培源階段,又何需人劍合一這麼高深的心法。

那老道在飲食起居上苛待,精神上荼毒,道法又不會教,不是蠢就是壞。

我撇了撇嘴,將書扔回去,卻從裡頭掉出個物件,拾起來一瞧,是個簪子。

簪子由墨玉雕刻而成,一端鑲著圓形金獸麵,樣式古舊,是個老物件兒,顛在手裡並不沉。

昨日的桑染,身邊統共兩樣值錢的東西,一個是手中的寶劍,另一個,便是發間這墨玉簪子。

杏子彎腰將桑染的衣服攤在床上,剩餘物品皆歸置在上頭,打算折起衣裳四角疊成個包裹,塞進隨身攜帶的花布包裡,抬頭見我拿著簪子苦思冥想,便擺出一張嫌棄的臉,“咦”地一聲拉出怪怪的尾音。

“怎麼了?”

“這簪子看著怎麼這麼晦氣。”

她皺巴著眉,向後退了一步,就像看到什麼汙穢之物。

這位烏鴉托生的小神婆嘴巴跟開過光一樣,我不得不仔細審視手裡這玩意兒。

墨玉不甚通透,玉質中飄滿黑沉沉的棉絮,看不清個所以然。走到窗邊,對著陽光再三打量,終於發現簪子鑲金的那頭似乎更通透一點,裡頭似有文章可做。

金獸麵與玉石卡得十分緊致,難得的金鑲玉工藝,卻使在並非上乘的墨玉上,更加古怪。

杏子叢荷包裡撿出一根針遞給我,我對著陽光挑動那獸麵,起初艱難,鬆動後漸漸能將針尖塞進縫隙,這便逸出一絲奇怪的味道。

我倆對這味道都不陌生,杏子又是嫌棄。

“阿櫻,這麼小的簪子裡怎麼會生瘴氣,惡心死了,那小道士怎麼把這醃臢東西戴頭上?”

哪個好人家的孩子會穿著打補丁的衣裳,又戴這麼古怪的鑲金玉簪,定是那老道士所為。

“裡頭像是被下了禁咒。”我道。

“禁咒為何會生出瘴氣?”

杏子求知若渴眨巴著眼,作洗耳恭聽狀,慣得我這好為人師的毛病又蠢蠢欲動了,我清了清嗓子,為她指點迷津。

“禁咒之所以被禁,多是些見不得人的肮臟法術,操縱怨恨仇煞等死能量以達到其不可告人之目的,封印在這毫末之間,時間久了便釀出怨瘴,因此惡臭難當。”

我也怕不吉利的東西沾到身上,便將簪子壓在桌腳下,找了根棉線纏在獸麵上,隔著三丈遠的距離使勁一拉。

果然,隨著獸首被拉開,一股黑煙“砰”地一聲炸開,一時整個屋子臭的跟豬圈一般。

杏子急著開窗,我急著鎖門。

“完了完了完了,老板娘若知道又該罵死我了,待會兒咱彆走正門,跳窗走,不然吃不完兜著走。”

“切,你怕她作啥?又不能真吃了你。”

杏子趴在地上,將蹦到床底下的獸麵撿回來。

等到黑煙散儘,才敢去拾玉簪,裡頭的確有條狹窄的空隙,用針尖挑出個紙條來,展開一看,卻是誰的生辰八字寫在一個人形紙符上。

“巫詛符?”

“不對,是替身傀儡符。”

杏子湊過來念道:“庚子壬午丁醜庚戌,今年三十有六了,誰呀?。”

“未必三十六,沒準九十六。”

翻過紙人,背麵寫著黃白遊三個字。

“誰叫黃白遊,他的生辰八字怎麼會寫在替身傀儡上,阿櫻,這是啥?”

“像是個……李代桃僵的轉圜咒。”

心間猛然一緊,這麼個惡毒的玩意兒,偏偏出現在小天孫頭上。

“轉圜咒,轉圜什麼?”

“一般說來不是氣運,便是壽歲。”

“偷天換命?”杏子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昨日那小道救我的時候便帶著這老氣的發簪,原來是有人想要偷他的壽命啊,阿櫻,不會是那個老道吧。”

原本也隻是懷疑,可經烏鴉嘴這麼一說,一般都得成真。

人間壽歲無常,福禍相倚,偷天換命不是不可能,隻不過要付出代價。

不過話說回來,這倒是可以解釋他麵相上的矛盾,和他身上奇怪的老人味。

我突然想到什麼,又將杏子方才收拾好的包裹扒開,一件件清點。

“咦?這些都像是小道士的私物,老道的呢?”

目光掃過房屋,並沒有剩下彆的什麼。

“我見他腰裡彆著個乾坤袋,許是放在裡頭帶走了呢。”

杏子瞧得仔細,這會兒突然醍醐灌頂,領悟出個真理來:

“老道士將小道士的東西全部撇在客棧裡,不會是打定主意,小道士再也用不上了吧。”

我與杏子相顧失色,似望見一場陰謀壓著東陽山頭的烏雲滾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