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染 桑葉染成秋羅色,是個好名字。……(1 / 2)

少年名叫桑染,桑葉染成秋羅色,是個好名字。

循聲望去,正有個墨發長眉的中年男人從樓上下來。

墨發,元陽鼎盛,長眉,福祚綿長,既老又年輕,這人不簡單。

桑染能將鬼魂封入葫蘆裡,道行肯定是有的,但以他真龍之質,又剛好走了玄門,總不該隻有那一點本事,許是開蒙晚了些。

卻看他師父,骨架寬大體格壯碩,下頜粗獷與脖子同寬,眉骨高聳,雙目精深,本是個威武凶駭的麵相,卻端出一副溫良恭儉的神態,略有些違和。

這人一來,桑染原本微弱的氣場就更加低迷,他微微聳肩,耷拉著腦袋,亦步亦趨跟在後頭。

如此更加耐人尋味,又想起昨日他臉上的指印和提起師父時緊張的神情,莫不是這師父當得太過嚴苛,將他唬成這般慫樣?

正凝神思索,鼻尖聞到一股濃重的檀香,夾雜著某種難以言說的味道。

有古怪。

一旁低頭扒飯的杏子不知為何擱了筷子,鬼使神差從布袋裡摸出倆銅錢,拋下又接住,定眸一驗。

“大禍臨頭。”

她卜得莫名,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我一聽這烏鴉嘴呱呱便頭疼,偏偏還特靈驗,不得不聽,隻得問她:“禍在何方?”

“東。”

杏子的目光越過我肩頭,望著那一師一徒的背影和布滿鬼瘴的天幕,最後落在我額間。

“哎喲,阿櫻,有人妨你,你可得小心。”

我摁著狂跳的右眼皮:“妨就妨吧,多大點兒事兒。”

倒不是我舉重若輕臨危不亂,自我投胎以來,一向福澤深厚逢凶化吉,若非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大禍臨頭,那一定是帶天孫回南天門的征兆。

看來我與杏子的師徒緣分也就這幾日的光景,隻盼大禍臨頭時,叫我金光叱吒原地飛升,閃瞎杏子狗眼。

最好多磕幾個響頭,叫她不信我是小仙女下凡。

不過我尋思著還是要交待些後事,便附耳將房契地契以及存錢的暗格跟她說了一通。

杏子聽完一臉古怪:“在西屋第十二塊牆磚底下,我早就知道了,乾嘛說這些?”

如是便輪到我震驚了。

我知道杏子鬼精,卻不曉得這些年都將錢藏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知己知彼,而我卻不曉得她藏錢的位置。

沒找人牙子將我發賣掉,我簡直要感謝她。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我回她道:“你不說有人妨我,萬一我有個好歹……”

萬一有個好歹,你也可以仗著這錢和房過好這一生,不用再去顛沛流離討生活。

杏子一怔,麵前的飯菜突然不香了,她漂亮的杏眼蒙上一層霧水,嘴角撇下,似有煽情的話在喉嚨裡轉了又轉,又被哽咽著咽下。

然而心一狠,張口又是一頓搶白:“誰稀罕,你若誠心要死,把這個留給我。”

她指的是我手上的戒指。

不愧是我徒弟,眼光如此刁鑽,這戒指可比那些房子票子值錢多了。

“個沒良心的,早盼著今天了是吧!”

“哼!”

杏子撅著嘴,低頭繼續扒飯,眼淚卻一顆顆噗噠噗噠往碗裡掉。

到底是個嘴硬心軟的孩子,平時大大咧咧慣了,還真見不得她吃這眼淚拌飯的樣子,我於心不忍,不得不哄她道:“逗你玩兒的,你師父我天神下凡,哪裡這麼容易嘎掉。”

杏子一邊紅著眼往嘴裡塞餅,一邊鬥氣般嘟囔:“早一日晚一日,早晚有一日,散夥就散夥,這世上誰又離不開誰,你丟下我我也照樣活。”

我被噎得無話可說,知她這是心病又犯了,趕緊打住不提。

卻見老板娘慢悠悠踱來,遞了壺酒給我。

我聞了一下,仙人釀,這可真是鐵公雞拔毛了啊。

老板娘已然換了副麵孔,軟語嬌嗔倚在我身上。

“阿櫻你放心喝,羊毛出在羊身上。”

“幾個意思?”

“嗨,方才那倆道士退房了,我怎麼好意思算你二兩銀子的荷包蛋,咱們做的是正經生意,向來童叟無欺。”

意思是剩下的錢就不退了唄。

“退房?”

我看著那倆道士離去的方向,這前不扒村後不著店,他們若去東陽山,今晚要在哪裡歇腳?跟蹤起來可就麻煩了。

“不過退房便退房,行李卻撂下了一些。”

老板娘媚眼如絲扒拉了我一下:“你們不是說要報恩,不如幫忙捎帶一下?”

“正合我意。”

我親切地與老板娘握了握手,拎著酒壺上樓去。

到了樓上才知道,這對師徒隻開了一間房,師父人高馬大睡床上,徒弟兩張椅子拚在一起,蜷在牆根兒湊合著過夜。

落下的行李並不多,大概也就兩件舊衣裳,一支爛筆頭,畫滿符咒的黃紙包著那桂花葉子,還有兩卷破書。

看著那補丁疊摞的外衣,又想起早上老道一身體麵的行頭,不知天上那位看到這一幕該作何感想,反正我是有點想將他暴捶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