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不想應付她三天一小鬨,兩天一大作,捫心自問,我對倆崽都不錯,若不是有點神通支撐家業,誰會在這水深火熱的人間撿倆半大孩子跟在身邊。
我若對杏子不好,也不會將她摜得如此跋扈,可不知是不是幼時家裡重男輕女的陰影作祟,她就是要爭搶,不但吃著還要霸著,作勢要證明自己占著我心尖尖獨一無二的地位。
當初想收留桑染的是她,如今爭風吃醋的也是她,她早已忘記了初心——那年是如何瞧上了美少年的臉,千方百計將他留下。
沒想到上門女婿竟然成了冤家,還有跟她爭家產的隱患,橫豎沒撈著好,不氣才怪。
我搖著頭,替她不值得。
桑染日日與杏子同進同出,對她的胡鬨似乎免疫了,他如今最擅長迎著風暴氣定神閒,自顧自挑著魚刺,隻是見我歎氣才望過來,漂亮的大眼睛眨了又眨,不知我在哀歎什麼,便給我夾菜:“阿櫻在家辛苦了。”
雖名義上收他為徒,卻打死也不敢聽他喊我師父,更沒行拜師之禮,生怕折了壽去,他心裡也在忌諱上一任師父,便隨杏子一道喚我阿櫻。
有人關心,我略感安慰,笑眯眯將碗伸了過去,半道上聽見杏子尖著嗓子大喊:“彆在我麵前眉來眼去膈應人,左右你倆才是一家子,我就是個旁的。”
這話有些混帳了,我將碗擱下,麵無表情看著她。
桑染將菜夾到我碗裡,便低頭拆解他的魚塊,略帶私怨小聲嘀咕了一句:“以後哪個敢娶你。”
桑染剛來的時候,常常被杏子呼來喝去,近些年本事見長,逐漸取代了我,成為捉妖除祟挑大梁者,也越發有主見起來,開始與杏子分庭抗禮,這對杏子而言,不亞於翻天覆地的背叛,於是兩人整日爭執不休,雞飛狗跳。
此刻聽了這話,杏子差點沒炸開:“又不讓你娶,我一輩子不嫁人,乾你屁事。”
桑染身上帶著一股子書卷氣,看起來四平八穩,說話也是不緊不慢,他與杏子一日鬥上八百回,早就練得心如頑石八風不動,杏子越是暴怒,他越是淡定,光這幅模樣便能讓杏子氣個半死,他不卑不亢道:“那可得說清楚,是你不願嫁人,可不是阿櫻不替你操心。”
桑染話裡有話,杏子正值芳年,雖不至於傾國傾城,但也是花容月貌明豔無雙,惹得十裡八村多少男子傾慕遐思,近些年常有媒婆登門說親,都被她攆了出去,她罵得威風凜凜振振有詞: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吃人家的穿人家的,就得替人家生孩子做飯當奴才,好一點的人家給你點臉色瞧瞧,若是碰到個壞心腸,打死了轉賣了都活該,誰叫他出錢娶了你。我一身本事能養活自己,在家當家做主,憑什麼被人甜言蜜語哄來當牛做馬,教人作踐了去。”
豪言壯語放了出去,媒婆便再也不敢來。
今日提起這茬事,杏子頓時氣上心頭,伸過手去捶打桑染:
“作死啊你!你恨不得我早點嫁出去沒人礙你事了是不是,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就是跟你耗到死,也不能如了你的意。”
我正吃著飯,聽到這些話有些迷糊,如意?如了什麼意?
忽又想到,這三間大瓦房在人間也是吃香的資本,杏子不嫁人是怕我將房產給了桑染?
我還沒死呢!這倆人便開始爭房產了?真是不肖啊不肖。
“好男不跟女鬥,懶得跟你吵。”
桑染舉著胳膊乾挨了兩下,便丟下這麼一句話,不再理人,而杏子火氣正盛,拔高音量便要發威。
“嫌我說話難聽,你做的事還難看呢,彆以為我不曉得你在心裡惦記誰,你癡心妄想!”
心裡惦記誰?
我差點沒噎著,朝桑染看去,卻見他原本平靜無波的臉上肉眼可見方寸大亂,被捅了老巢一般。
桑染有了心儀之人?這倒是個新鮮事。
“你你你……胡說什麼呢。”他這一結巴,氣勢便弱下來。
“不認是吧,敢不敢跟阿櫻瞧瞧,你護身符裡藏的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杏子耀武揚威看向他,像是逮到了小偷,人贓俱獲的那種,立刻便要交給我審判。
桑染的臉騰然紅起來,恨不得馬上找個地縫鑽進去。
看來是真的。
胸口有些悶悶的,分不清是自家的豬拱了彆人家的白菜的悵然,還是自家的白菜被彆家的豬拱了的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