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 紅塵這杯酒啊,誰喝都得醉。……(2 / 2)

猶有晨霧在四周飄蕩,他站在朦朧中,儼然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人間奔走數年,熾烈的陽光為他的鍍上一層健康的小麥黃,他脊背厚重起來,肩膀孔武有力,腰背挺直仿佛山嶽一般。

他手握長弓站在田埂上,迎著風,仿佛一匹自由自在的馬駒。

那個任人欺淩的流浪狗,連同天上那個渾然無物的小天孫,都已從他身上蛻去,他是桑染。

我心緒複雜,有一絲欣慰,又有些羨慕。

桑染聽到動靜,轉過頭看向身後,滿眼寥落還未來得及藏起,觸碰到我的目光,忽又雲開雨霽。

他一路小跑到跟前,瞧著我一身行頭。

“阿櫻今日跟我們一起去麼?”

“在家裡呆太久都快生鏽了,都說瘟疫的事情棘手,一起去瞧瞧。”

桑染靦腆的撓了撓頭,他目光垂下,嘴角卻偷偷翹起,方才形單影隻的寂寥消散一空,他仿佛一隻歸巢的鳥,圍繞著南枝拍打著翅膀。

三人一行的場麵,近些年不多見,桑染來後,捉妖之事稍加點撥便能融會貫通,沒兩年就越過我去,斬妖時排頭兵一般衝在前頭,與杏子裡分進合擊首尾相援,倒顯得我十分雞肋,某次出獵意外受傷,便借口養傷躲在院子裡,一過又是兩三年。

這些年,桑染變化很多,他不似剛來時候那般總是躲著我,一副生怕自己行偏踏錯就要被攆走的模樣,他看著我的時候,總是溫和而又喜悅。

海麵上風平浪靜,我知道那不是全部的真相。

說不上他是否還在糾結那些不堪的往事,他與杏子一樣閉口不提過去,卻也一樣無法從傷痛中真正走出來。

早年間被虐待出的察言觀色的本能,成長中漸漸被打磨成敏銳周全,討好的性情逐漸收斂,他與人為善,卻不與人親近。他重塑了內心兵荒馬亂,鑄就銅牆鐵骨的高牆,卻越來越教人看不清楚。

他還是愛自己一個人發呆,沉默的時候,眼中的大霧漫了出來,漫無目的飄散成海,你卻不知那裡麵藏著什麼。

或許我的擔憂是否太過明顯,以至於他突兀地撐起一番晴好,好似方才那個憂鬱的少年並沒有存在過。

他臉頰有一絲紅,他說:“阿櫻這一身新衣,很好看。”

“是麼?”

我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裾,這並不是什麼新衣,而是幾年前裁的一身獵裝,窄袖收腰十分輕便,隻不過這些年鮮少有我親自出馬的機會,便被收了起來。

“在箱子裡壓得有些皺巴了,回頭還得熨一下。”我撐了撐上頭的褶皺。

“這麼漂亮的衣裳可不能鎖在箱子裡,失了顏色。”

不知是不是朝陽熾烈,桑然的眸子竟也綴滿了星子:“杏子有些話還是說得很對,你不該憋在家中當廚娘,我和杏子都已成人,可以照顧好自己。你要多出來走走,我聽他們說起過,你可是射殺猛虎的大英雄。”

這話聽得我心潮澎湃,我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腮上的肉,恍然間想起天上那個呆傻的小天孫,我也常常捧著他肉嘟嘟的小臉,可麵前的桑染,已經比我還高了。

“小嘴怎得這樣甜,跟抹了蜜一樣。”

“喲,這就上手啦!”

一聲怪叫從身後傳來,我嚇了一跳,一回頭,便見杏子斜倚在門上一臉嘲諷。

“嘖嘖嘖,也不知道避諱著人,瓜田李下的再叫街坊鄰居看見,有傷風化不是。”

我額角狂跳,桑染也是麵紅耳赤。

“怎麼跟村頭嚼舌根的寡婦似的,見不得日子太平麼?”

杏子近些年越發刻薄,不從哪裡學來搬弄是非那一套,愣是將氣氛攪得跟抓奸現場一般。

杏子涼薄地看著我,幽幽道:“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你什麼意思?”

我是越來越看不懂她了,她好像不單單吃桑染的醋,誰的醋都吃,每日不是掃人興致就是給人添堵:“有話直說,彆陰陽怪氣的。”

看到我真的動氣了,杏子倒是沉默下來。

我問她:“你到底走不走?!”

杏子將腳挪到門檻裡,露出三分痞相:“有你這射虎的英雄在,有什麼擺不平?好不容易有個出風頭的機會,何必有我在旁邊,回頭又不招人待見。”

她似彆有深意看了桑染一眼,擺了擺手,回屋去了。

“不去拉倒。”

我一時賭氣,轉身向大路走去,桑染跟在後頭欲言又止,到底也沒憋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