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心 夢見你被鎖在深牢之中,滿身鬼血……(2 / 2)

“你彆擔心,這蠱毒我能治。”

謊話脫口而出,一時自己都信了。

桑染絕望更甚,像是被抽乾了精氣,一閉眼就要魂飛魄散,他呆呆地看著我,神情恍惚似夢遊一般,嘴唇已被咬出血來,嗚咽之聲哽在胸膛。

“阿櫻……”

他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凝聚在心頭,隻說出這兩個字,便似耗儘所有力氣……

“是我害了你。”

“不是的。”我慌忙捂住他的嘴巴,生怕他再說出什麼自棄的話。

手指碰上桑染的唇,他卻躲開,像是怕他的不祥沾染到我,風雲在他眼中暗湧,他猛然站起身,向門外衝去。

我明白他要做什麼,急忙拽住他:“阿染,你彆去,那老毒物的話不可信。”

桑染的肩背塌著,他抬頭望著蒼穹,胸膛激烈的抽搐,不知是在嘲笑命運的無情,還是在哭泣自己的無能。

他突然轉身,濕漉漉的眼睛望向我,他小心翼翼握著我麵目全非的手,喉嚨哽咽著:“我怎麼可能看著你死。”

他沒有再給我挽留的機會,決絕地甩開我的手,瘋子一般衝向小巷儘頭。

“桑染,桑染。”

我追上去,卻被杏子抱住腿,她跪在地上哭得像淚人一般:“阿櫻,你讓他走吧,他原本就不屬於這裡。”

“你是故意的?”我憤怒地看著杏子。

她明知道桑染就站在門廊下,依然將傷人的話說出口,她更知道,桑染若明白自己會拖累彆人,絕不會留在這裡。

杏子矛盾地搖頭又點頭:“阿櫻,阿櫻,你放他走。桑染不會死的,他華蓋入命,注定非池中之物,你是他的輔星,與他福禍共濟,一旦靠近,便會用自己的福運彌補他的虧空,可他厄運難解將成神煞,你會粉身碎骨的。你要離開他,一定一定要離開他!”

杏子臉上掛滿淚水,她啞著嗓子,泣不成聲。

“阿櫻,我不是嫉妒他,也不是見不得你與他好。我十歲那年做了個噩夢,夢見你被鎖在深牢之中,滿身鬼血,求死不能。我真的好害怕,怕這件事成真。從那日起,我便對天起誓,我要努力變強保護你,絕不讓你墮入那般境地,可是,可是……”

杏子悲傷地將臉貼在我手上,濕涼的眼淚順著手背滑落。

“是我的錯,我千不該萬不該存了私心,鬼迷心竅把桑染帶回家,不該慫恿你收他為徒……他來了以後,你的氣運便再也沒有好過……。”

“是,我是想趕他走,可我不是嫉妒啊阿櫻,我是心疼你。”

“阿櫻,你留下來,不要拋下我,桑染走了,我們還有很多事可以做,桑染走了,你才是真正的你自己。”

“阿櫻……”

杏子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兔子一般紅著眼,軟軟的手拽著我,就像兒時流落到我家門口時,哭著向我乞求。

她一直都知道我是個心軟的人。

我又該如何狠得下心來。

曾經感慨,杏子是我見過最為涼薄的人,她犀利且早熟,聰慧又利己,能看透人心,也能看破命運。

正是因為太過通靈,天賦便成了負累,每個人在她麵前都一覽無餘,生老病死陰魂不散,聚散離合常而有之,她看倦了,也看累了。

她不得不寒下心腸,橫眉冷對求告之人,無視他人苦難,量力行之。

唯一的例外,卻是我。

我原本以為,杏子不嫁人,是看穿了俗世對女子的不公,原來是她看穿了結局,不舍得放手將我一人留在宿命中。

她知道泄露天機是卜者大忌,也知道強行挽回徒勞無功,天道終究無常,以區區微末之能窺得一斑,便想蚍蜉撼樹,多會反噬自身。

可即使這樣,她還是一再冒犯禁忌,想為我避開苦難。

可天命難違,我隻有一條路可走。

時光荏苒,杏子已經這麼大了,亭亭玉立一隻野薔薇,活得頂天立地,多少年沒見她哭過。

我替她擦乾淚水,將她抱在懷裡,在心裡說著無數的對不起。

“你翅膀硬了,可以自己飛走的,江南水鄉,大漠長河,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需要等著我。”

“不,阿櫻,你答應過我的。”

我答應過你,可我食言了。

天地遼闊,人生海海,我都不能再陪你了。

我鬆開她的手,向著桑染消失的方向走去,身後傳來杏子刺耳的哭嚎,她哭著罵著:“你走,你們都走!私奔去吧,永遠不要回來,我會把房子賣掉,讓你永遠永遠都找不到我!”

……

後來,我常常夢見杏子。

還是個小孩子的模樣,坐在村口的老樹下,望眼欲穿等著我從集上回來。

她在等我籃子裡的霜花糖。

這麼慌張的離彆,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