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高照 可玄策明明是笑著的。……(2 / 2)

自玄策來後,貴妃便似沉到了光的陰影中,幽深的暖閣眾星拱月的位置,卻被外來之客奪了光輝。她如今在後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麵對的是親生兒子,卻落得緘口不言,也不知是不想說,不敢說,還是心中有愧又說不清楚。

怨毒的笑容隱隱浮現在玄策臉上,那是一種占據了道德高位的囂張,他似得了施加懲戒的尚方寶劍,殘忍借題發揮起來。

“說到福星,兒臣忽想起一樁奇事,說是月前欽天監監事東方國師夜觀星象,見歲星南移,瑞光衝天,紫微垣帝王星大耀,光掩破軍諸星,此乃天人降世以振帝王之氣,必將挽狂瀾止殺戮,救民於水火,拯天下之危亂,是乃大吉。於是尋根溯源推演占卜,算得這福光恰與定國府氣脈兩相輝映,去府中一探,卻見一閨閣女子神情懵懂靈氣衝天……”

慶王說著便看向我,帶著些鄙夷的神色:“不知可是麵前這位……大病初愈的蔚蘭姑娘。”

我不禁大汗淋漓,原來事情完整的經過是這樣,我還以為東方既白是個明白人,誰知他竟將天機泄露至此……

快將我底牌給掀了,還不如直接說我神仙附體得了,我也好繼續裝神婆,用不著學著個閨閣少女整日對這些權貴低聲下氣。

跪的我腿都麻了。

我直了直身子,積極與星象解除捆綁,凜然道:“稟殿下,臣女不過是弱質女流,命如微芥,不足掛齒,所謂天象之說,乃牽強附會,愧不敢當。”

禮王笑著當起了和事佬:“欽天監常常語出驚人,這個東方既白又是個狂浪之輩,還是莫要當真,全當是個玩笑罷了。”

慶王擒著一絲笑,揶揄地看著禮王:“兄長此言差矣,我朝向來看重天象,太祖舉兵,曾現五星連珠,立朝登基,也現木星合月,這些都是載入青汗之史實,何以諱莫如深至此?朝廷曆代重視欽天監,不惜高官厚祿選聘方外名士,以剖解異象,規避災禍,穩固朝綱。東方既白更是國之重器,不然怎會得父皇如此青睞,敬為國師。”

這廝如今好生厲害,紅口白牙舌顫蓮花,說的都是人話,卻又不能當人話來聽,我大致已看出來了,天兆之說,乃三人之間的禁忌,慶王句句不離天象,實乃找準了誰的軟肋,一針一針慢慢戳著玩兒。

看來青君這一世,不再是任人揉捏的軟包子,桑染與玄策中間,隔著滄海橫流鑄就的天翻地覆,著實令人難以消受。

貴妃的臉色已難看到極致,禮王涵養再好,後槽牙也磨了兩三回,但又難以發作,怕他繼續說下去,便阻止道:“聖人言,怪力亂神子所不語,天兆之論玄之又玄,你我還是慎言為妙。”

玄策居然點了點頭,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擒著一絲狡黠的笑容,望向禮王:“既然慎言,亦需慎行才是,吉兆指向定國公女兒,蘭丫頭便出現在鳳儀殿中,難道是這鳳儀殿常有不吉之人出入,需要衝喜不成?!”

“混賬。”

坐在寶座上的貴妃,表情從疲憊到慍怒,再到隱忍,如今已忍無可忍,怒喝起來。

一屋子的宮女陪我跪了。

禮王連忙起身,好語相勸:“母妃息怒,彆氣壞了身子。”

貴妃嘴唇抖了又抖,看著玄策的眼神憤怒又糾結,幾番話語到喉頭,卻又咽了下去。

但憑玄策這秉性、這口才,多說多錯,識相的還是避開鋒芒閉口為妙。

玄策麵上看不出悲喜,隻是冷眼瞧著,僵持一會兒才懶洋洋道:

“母妃這又是何必,自兒臣回京,鳳儀殿便添了好些辟邪之物,艾草也是無論冬春常年燒著,也沒見燒出些聖寵來,倒熏出了您這頭風之症,要叫兒臣說,您要是見誰頭疼,不如請一道聖旨,打發出京得了,眼不見心不煩不是。”

“行了,你少說兩句吧。”

禮王對這火上澆油的王八蛋終於失了耐心,言語中竟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責備,勉強貼合兄長的身份。

玄策的目光鄙薄地瞧了一眼禮王,最終還是住了嘴。

錦榻上的貴婦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她瞧著玄策,似讀懂了那份殘忍的挑釁,鬱結於胸卻無處發泄,不禁渾身乏力,心敗如灰。

“罷了,本宮累了,你們都退下吧。”

玄策不悲不喜,甚至有些意興闌珊,他又掛上了那不鹹不淡的笑容,與來時如出一轍。

他站起身,揖道:“今日母妃宮中設宴,兒臣俗務纏身,無法幫襯左右,實感愧疚,願花朝事宜一切順遂,母親早些事畢歇息,兒臣改日再來請安。”

通達的說辭,恭順的語氣,可任誰都聽不出,這話裡有絲毫誠意。

他說完,躬身一禮,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撇開鴉雀無聲的眾人,不緊不慢向外走去。

隻不過他那妥帖的笑容,卻又在他轉身的瞬間,跌落一空。

他從我身邊走過,目光陰鷙又帶著切骨的仇恨,狠狠剜了我一眼。

仿佛有黃鐘大呂在我腦中炸響,方才早已平息種種情緒,一瞬間暴烈開來。

電光火石間,我似窺見一顆遍體鱗傷的心,正被委屈、憤怒、絕望細細割裂。

我聽見一個聲音在心中悲泣:他竟從未……